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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魔鬼泄欲的夜晚。
无数条闪烁明灭的弹道,将墨黑地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凛冽地空气波动着,被灸痛烫伤般痉挛不已。炽热弹丸洋溢着毁灭激情,在畅快飞行中啸音亢奋,尖锐如刺,向大地倾泄下分不清点串的爆光和浑然一体的轰响。有着几百万年地质史的灰褐色岩石,扒皮般被生生揭掉一层,化作碎屑粉末飞扬弥漫,漫无归宿地悬聚在一片火海之上,形成一个巨大尘团,饱浸浓烈地焦糊味和硫磺味。
狂抖乱颤的海面给骤然撕裂,露出了漫无际涯的茫茫,惨淡。“咚咚”的震耳炮声一声声界限分明,炮弹在空中凄厉呼啸!
威海卫基地中几处分散的营火一下子全扑灭了。有个清军军火库烧了起来,一派玫瑰色的火光赫然而起,映红明月。几颗炮弹打在火光正中,火焰更是一窜天高,卷起黑里带红的滚滚浓烟,直冲云霄。
日海军大口径舰炮把个威海卫基地打得铲掉一层皮,才逐渐停止攻击。
此刻,北洋水师旗舰“定远号”甲板剧烈颠簸。
血腥,紧随冬季的硝烟弥漫。
“定远管带刘步蟾禀报提督大人:最后两发主炮弹里掺了沙子!您看!”几名大汉急奔向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刘步蟾让罗霄抱上炮弹,取下弹头,从里面哗哗流出细沙。
他和罗霄是磕头拜把子的生死兄弟!这两枚从天津港务局进口的炮弹价格,是他们哥俩十年的俸禄!
头戴提督龙珠花翎的老人心头一疼:“罢了,沙子就沙子吧!”
“可是大人!?”刘步蟾还要分辨。
“立刻!沉舰!”老人毅然断喝道。
“沉舰……提督大人……这‘定远’号上有我们多少兄弟的鲜血啊!!”
“大人……我大清借了多少洋人高利贷……才买回来的‘定远’舰啊!!”
其他的水兵痛哭,不断抹黑脸上的泪。
“望提督大人三思!”
“请提督大人三思!”
“提督大人三思!”
十几名大清军官两眼血红,握着水师短柄腰刀齐刷刷跪下。
海风,突然澎湃!
大海咆哮!
老人手里攥着块黑黢黢的鸦片,正是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
“咣当!”这个蜷缩寒风里的老提督,被海风撞得摔在地上,他的鸦片烟也被狂风踢飞,滚得满地乱跑。
丁汝昌穿着件短不够短,长不够长,莲蓬篓儿似的旧提督棉袄,襟上肘上已都露了棉花。脸似乎有许多日子没洗过,看不出肉色,只有两个耳朵冻得通红,红得要落下来的样子,惨白的头发杂乱地立着。
他在甲板上努力摸索。
月色还没铺满天,甲板上已经很黑,极阴极暗很模糊。
风带着血腥,在寻找什么,东一头西一头乱撞。
“定远”号信号灯在空中一闪一闪,把这黑色掀开一块,露出一大片血红色。
风小了,可是苍烈有劲,使老提督颤抖。
嚣张海风中,没有一名跪姿的官兵起身!
一阵这样的海风过去,连甲板弹药库的铁门都在蓬蓬乱动惊悸不定。
又一阵风,紧跟着极猛烈地飞起许多硝烟,呛得老提督一护脸,哆嗦了两下。
风过去了,老提督胡子上都是灰灰的炮火渣滓,颤巍巍半蹲着刚抓起鸦片,“呼”一阵风急行而来,他打着趔趄半跪下来,左手扶腰,大口喘气坚强地又站立起,顽强挺着瘦削的前胸,继续借着月光摸索着。
又一阵风,比以前的更厉害,冬季的枯叶纷纷躲避,浪花横着飞溅在甲板上,尘土往四下里走,风、土、叶子混在一处,联成一片,横着竖着都灰茫茫冰飕飕,一切的东西都被裹在里面,辨不清哪是天,哪是地,天地已分不开,成了一个灰暗昏黄的世界。
“当啷”一声!老提督忽地一抖,刚找到的鸦片又脱手,飞远。
“都走……你们……走……都走。”
丁汝昌鼓着腮帮子狠狠咬口鸦片,索性将花白辫子缠绕在脖子上!
沧凉的提督军刀,出鞘。
他深爱这把跟随他几十春秋的宝刀。
“提督大人!‘定远’管带刘步蟾,誓与北洋水师共存亡!”
刘步蟾疯狂拔出腰刀,横刀仰天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苍天!我中华巨龙何日才能悍勇腾飞!!”
寒光!
“篷!”滚烫的血色之花弥漫,在空气中绽放。
“提督大人!‘镇远’管带杨用霖,誓与北洋水师共存亡!”
又一道血箭!!
两名逐渐冰凉的管带脸上,还有泪痕。
丁汝昌艰难吞着鸦片,缓缓转身,望着下跪的水手,铿锵有力道:“都走!给北洋水师留点种子!”
他又仰头,望那逐渐下沉的“定远”号上随风飘扬的大清龙旗。
他喃喃自语:“记得第一次……李鸿章中堂让我看见崭新的‘定远’号时……中堂大人说,这就是北洋水师的旗舰……中堂大人还说……这定远号就像他故去的老父亲,父亲用那强大的臂膀将他养大,教他读书,教他做人……”
丁汝昌吞下最后一块鸦片,说着说着,老泪纵横,他在风里擦着泪:“我再看眼大清龙旗,再看眼我大清‘定远’号!”
“不!”罗霄一个平跃,像一头豹子,闪电般冲向丁汝昌!
就见丁汝昌猛举宝刀,刮起冰冷艳光,“扑通!”他一个倒栽葱,冲向鲜血浸漫的顶戴花翎。
短短一瞬,北洋水师三位热血将领,自尽身亡!
“定远”号巨大的铁甲身躯在下沉……
海浪漫过甲板……
寂静的海水里,罗霄仰头,看那星光。
一代中国海军人的强国梦,在海风中支离破碎,凄惨悲凉……
星光下的“定远”号!
夜冷,风更清。
你的这一片甲板,是忠诚的鲜血!
我的方向在哪里?
不见明月,为你导航的只有星光。
星光下的“定远”号!
是你伴我独行。
海风寂静地吹过,我似听到你的哭泣。
我踏过荆棘,寻找为你导航的星光。
我满心期望你能航行过这黑暗,通向那黎明的海域。
星光下的“定远”号!是你伴我独行……
无数北洋水师官兵的魂魄,裹挟着狂风,掠过血糊糊的南邦炮台,掠过三千名大清陆军炮营官兵尸体,在高歌,这歌声具有令人悚然的恐怖之威!仿佛凝聚了老提督的眼泪!仿佛凝聚了战舰管带们的热血!
不,不是仿佛,根本就是一群忠魂在唱歌!
那歌声充满了彻底的蔑视和仇恨,充满了难捺,噬血的渴望……
“我要永远活下去!我要给北洋水师留点种子!”罗霄狂吼!
哇!众水兵嚎啕大哭!
他们为远东“第一舰队”——中国北洋水师哭嚎。
啊!大海战!
壮怀激烈的朝鲜海战!
凄厉血色的黄海大东沟海战!
困兽犹斗的威海卫海战!
短短数月,北洋水师官兵为国捐躯的噩耗不断传来,曾经强大的中国铁甲舰一艘接一艘如流星般葬身海底,蔚蓝色大海里奋战的中华男儿为祖国挤出胸腔里最后一滴血,那些经得起大风大浪的朝气勃发的管带们尽殁于沙场,中国海军男儿被迫面对惨败之命运,面对热血和泪水!
无辜的中国夫老逃离自己故乡,一边哭一边流着殷红的血!
大海中的中国将士也在流血!
默默苍穹,为北洋水师官兵尸体覆盖上大清龙旗。
龙旗被冬风吹得微微鼓动。
哪里是光明?
哪里是希望的力量?
龙旗中渗出的是中华男儿之血!
是热血,滚烫的血!
大海啊,故乡!她是你北洋水师最热爱的故乡!你何时才能像巨龙样腾飞在故乡上?
中国海军军人的血,为什么怎么流都流不尽?
滔滔如海水的碧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星超朦胧醒来。
人都没了,白光消失,潜艇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被硝烟熏黑的丛林,在密麻麻弹坑里惊慌颠簸的逃难人流,车流。
“流尽最后一滴血!死守川藏线!”
“流尽最后一滴血!死守川藏线!”
“流尽最后一滴血!死守川藏线!”
两辆九二式军用装甲车呼啸而来,车上都是十六七岁的稚嫩面容,喊着口号!
突然,头顶上飞机马达轰鸣,四架布满弹孔的“歼十”战机超低空掠过!
我这是在哪里?世界发生了什么大事?
张星超擦擦自己的手机,拍打两下破迷彩服,望着艰难奔走的难民人流,分辨着。
难民里有白种人,黑人,听口音还有不少日本人和韩国人。
“嘿!说你啦!会开枪吗?当狙击手还有国家津贴!”
一个非常熟悉的女音传来,张星超猛回头。
就见个挂着“志愿兵征募”横幅的帐篷外,一个女人正朝他招手。
钟灵!
张星超震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