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见西门庆的黑衣人一亮相,全场梁山老兄弟皆震!但见此人面目粗豪,不怒自威,不是离家出走的托塔天王晁盖却又是哪个?
目瞪口呆良久,众人终于反应过来,西门庆早领梁山众好汉剪拂于地:“兄弟们见过天王哥哥!”
在旁边看得不明所以的明教豪杰终于回过味儿来:“天王哥哥?莫不是当年智劫生辰纲,振兴梁山泊的晁盖晁天王?”
梁山众好汉七嘴八舌地答应:“然也!”
明教豪杰“哎呀”一声,也急忙上前见礼。
晁盖连连还礼,应接不暇,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才有空儿询问:“咱们的老兄弟看着都生龙活虎得很呐!倒是这些个新兄弟面生得紧。”
西门庆道:“小弟先作曹丘——这几位是后上山的弟兄,某某、某某某;这几位是明教豪杰,谁谁、谁谁谁;这几位是边境上的柱石虎臣……”都介绍了一遍,然后隆重推出晁盖——“他就是我们梁山事业的开拓者,曾经闲云野鹤的晁盖晁天王!”
后来人和晁盖又是一番演礼,这才坐定,赤发鬼刘唐便忍不住亲昵地埋怨道:“天王哥哥今日归来,何以打扮得如此神秘?”
晁盖大笑:“若不把这具臭皮囊遮掩起来,只怕所到之处皆将喧哗,反乱了四泉兄弟的军阵,岂非罪过?”
众人听了都点头,暗想营中多梁山旧子弟,晁盖若以本来面目出现,肯定会引起轰动。那些义气汉子若急于参见,行动时离了职守,人情虽可赦,军法却难逃,反而不美。晁盖把自己潜藏起来,却是久经历练后的粗中有细。
刘唐心服口服:“还是天王哥哥想得周到!”
西门庆却顾不上为晁盖的细心而喝彩,他反复琢磨晁盖言语,又是臭皮囊又是罪过;再回想方才晁盖还礼时的礼节,竟是合什而非抱拳,不由却是一惊,于是不动声色地道:“哥哥既已回家,还穿那累赘的斗篷作甚?便请宽衣。”
晁盖闻言点头:“如此甚好!披着这长斗篷,忒也气闷杀人!”
斗篷一除,众人情不自禁又是惊跳起来——斗篷下的晁盖穿一身灰布僧袍,脑壳刮得锃亮,烧着点点戒疤——赫然是已经出家做和尚了!
除了西门庆早有察觉,其他人都惊得呆了,刘唐指了晁盖的光头,愕然道:“哥哥……你这是……?”
晁盖垂目合什,宝相庄严,一瞬间就化作了护法的金刚,降龙的罗汉,沉声道:“吾即晁盖,亦非晁盖——盖因吾已出家在大理点苍山中嶽峰崇圣寺,法名本识。”
梁山众好汉一时间你眼望我眼,均作声不得,亦哭笑不得——当初晁盖留书出走,确曾说要往大理佛国一游,没想到这一游游得如此彻底,直接把人游进寺庙里当和尚去了!
刘唐和晁盖相交最厚,此时忍不住垂泪道:“哥哥大好的男儿,春秋鼎盛,本该是大称分金银,大口吃酒肉的过日子,如今又打平了赵宋,正当享太平富贵的时候,天王哥哥却如何偏跑去做劳什子的和尚……?”
晁盖抚着刘唐的肩安慰道:“兄弟何必悲伤?或许五十年内的福,我不如你,但五十年外的福,你却不如我了——兄弟若真心敬我,知我得证本识,须当为我欢喜才对啊!”
刘唐是实在人,看不破,还是摇头伤心不已。旁观众人中,阚万林和他处得最近,因二人一个是赤发鬼,一个是红脸汉,彼此间同色相投,极有共同语言,所以加倍亲近。此时阚万林便劝道:“刘唐哥哥不必悲哀了。晁天王虽别家,还知道回来看看,我明教光明右使包道乙和他的弟子郑魔君,一别家却跑得不知去向,害我们多少兄弟挂心——若要象刘唐哥哥你这般哭时,两缸眼泪也打不住啊!唉!”
听到旁人如此伤心别抱,刘唐也不便悲戚了,于是收泪问道:“北风兄弟,你家那位包右使却是怎回事?”
阚万林苦着脸道:“我家包右使和他的弟子郑魔君,皆是腾云吐雾,播土扬沙的修真者,本来好好的,突然有一天,门外撞进来一个疯疯颠颠的老道,拿几张写满了鬼画符的破黄裱纸在他们两个眼前乱晃,就把他们的魂儿勾去了——包右使和郑魔君追着那道人,只是问‘在哪里?在哪里?’于是向我们一稽首,三个人嘻嘻哈哈就跑了个无影无踪,直到今天也没个音信,他们自逍遥,却令教中众兄弟好不记挂,偏又无可奈何!”
西门庆心中一动,问道:“那疯疯颠颠的老道具体是个甚么模样?”
阚万林绘声绘色地一形容,西门庆心下雪亮,那诱拐人口的道人,分明就是混世魔王樊瑞。当初樊瑞和公孙胜说要下江南会道友隐居修炼,果然和包道乙做了一路。如果被明教众人知道,梁山曾经的副军师入云龙公孙胜也在光明右使的诱拐中插了一腿,向自己要起人来,自己也是云深不知处,那可就大大不妙。
于是西门庆干咳几声,把话题引转开去,叹口气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有乐身之世者,便有乐心之世者——有本识者陶然于别径,其乐非吾辈所知也!”
晁盖笑道:“这话是了!”
西门庆又道:“早闻大理城外点苍山中嶽峰之北有崇圣寺,又叫天龙寺,背负苍山,面临洱水,极占形胜。大理国的皇帝往往出家避位为僧,皆落发于此,所以这座崇圣寺又可以算是大理皇室的家庙,于大理全境诸寺中最显尊荣——天王哥哥能出家在这座大理皇家寺庙中,因缘不浅啊!”
晁盖庄容道:“当日我夜宿崇圣寺外菩提树下,偶遇寺中高僧枯荣大师。皆因大师正坐枯禅时,突然心动,遂出寺闲行,正好见到了我,于是问起来历,我一一作答,言语投机,契合了因缘,枯荣大师方破例收吾为弟子,赐法名本识——由此,我得以入崇圣寺修行,身边几位诵经之师兄,多为昔日大理之帝王,于是幡然有悟——帝王百姓,本是一般,妄分贵贱,终为挂碍。”
西门庆听了,心中又是一动,暗想道:“天王哥哥言中,大有深意。”
于是喝彩道:“好一个帝王百姓,本是一般,妄分贵贱,终为挂碍!诚如天王哥哥所言,小弟平定赵宋后,想要打破自古帝王百姓官吏黎庶高低贵贱之分野,令天下大同,得成太平盛世——却不知天王哥哥本识俱开之后,何以教我?”
晁盖笑道:“吾正为此而来。”
原来,西门庆夺取东京开封府,打平赵宋后,天下震动,大理虽是僻处边陲,也闻之心惊,却不知天下变乱,会不会影响到大理?西门庆会不会对外用兵?大理毕竟是小国弱邦,国主段和誉一时间担足了心思。
心情拂郁之下,段和誉便去崇圣寺拈香求佛祖保佑,正好佛前碰上了晁盖,段和誉见这个僧人相貌非常,却面生得紧,于是搭起话来,又是言语投机,谈而忘倦。听晁盖说起旧事,竟然曾是梁山大头领,段和誉又惊又喜,对晁盖更加敬重。
从此,段和誉天天都来崇圣寺,和本识和尚成了倾盖如故的知交,段和誉说了自己的担忧,问起西门庆平生为人,晁盖大笑:“我那四泉兄弟非权势熏心的好战之徒,万不致妄意挑动两国干戈,施主尽管放心好了!”
晁盖打了包票,段和誉听了欣然之余,仍有隐忧。因为人是善变的,也许昨日的梁山头领西门庆还是高风亮节,但夺下宋朝的都城后,天下最大的权柄已操于他手,难免不变得野心勃勃起来。
这时消息传至,西门庆发兵西征,大败西夏国王李乾顺于麟府路。段和誉听了,更是担惊受怕,西门庆今天能打西夏,明天就可以来打大理——须未雨而绸缪,勿临渴而掘井,于是段和誉下了决心,再上崇圣寺,欲请本识大师出马为和平使者,代表大理往见西门庆通聘问。
晁盖听西门庆接掌梁山后,干成了好大事业,心中也替他高兴,再加上段和誉的请求,不由得静极思动,便答应了往故国一行。
段和誉大喜,遂沐浴斋戒三日,举办盛会,封崇圣寺本识大师为尊贵的国师,然后亲修国书一封,交由本识大师出使中原。本来还要准备了厚礼的,但晁盖却摇手道:“我那四泉兄弟是天星转世,非比常人,他识人待人全看诚意,却非在区区礼物上说法。我一盂一钵,单身独往,何其方便快捷,若随了车马礼物,累赘多少——如今我只携国书而行,必误不了两国间大事!”
于是晁盖一路北来,往军前寻西门庆。穿过吐蕃诸部时,听人说起西门庆欲召开民族议会,只是吐蕃诸部尚在犹疑。晁盖不由得暗暗点头。这正是:
因有故人通欢好,方得边地止波涛。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