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第三十八年夏至之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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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夜阳

夜阳

小满

当警察推开房门冲进卧室时,尹离南身穿红裙,双手双脚被绳子系着,两脚之间吊着秤砣,倒在床上。带头的警员明显看到他颈上的勒痕,法医上前为他检查,断定这个少年已经死亡。

房间里并无异样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只有尹离南空洞的双眼盯着天花板,带头的警员雷广点燃一支烟,四处打量着这里的一切,。报警的人是尹离南的父亲尹准,此刻正一语不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拳头紧握,一次次地敲在额头上,脸上忧苦的表情瞬间令他苍老了十岁。他的妻子还在外出工作的单位未回来,他正为以怎样的话语告诉妻子而绞尽脑汁。

在这样一个三口之家里,儿子在少年十六岁突然死亡对双亲的打击必然是相当沉重的,警员叹了口气,烟雾从他的口中徐徐飘出,作为旁观者,也无不令人唏嘘。

法医注意到他颈上正前方有青紫的勒痕,而在正后方却无,判断他应是从身后勒死,警员们也在房间里发现了其他线索,一条蓝色西装领带,根据推测很可能是杀害尹离南的作案工具。

现场种种迹象令雷广判断是谋杀,他缓缓走出卧室门口,来到客厅,看到面色难堪的父亲尹准,雷广小心地坐在他对面。

“怎样发现的?”

“我妻子许之晴一向下班很晚,而我刚好在孩子放学之前回来的。”虽然面露愁容,但尹离南仍有理性清晰的判断,“就发现儿子倒在了卧室里。”

“那么说……是你儿子今天没去上课?”雷广向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弹了几下,继续吸起来。

“呃,我也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平时孩子虽学习不在前列,也是中等水平,我与妻子工作都很忙,并没有太多时间照顾他。”他一边说一边自责地摇了摇头,“说起来这件事,比起我的妻子,我更亏欠他。”

“为何这样说?”雷广将剩下的烟蒂在烟灰缸里一扭,一点星火立刻就熄灭了。

尹准叹气后道:“至少我妻子还会照顾他的生活,还会用日志本与他进行交流,而我只是在外打拼即使有更多的时间待在家里,但真正与儿子交流的次数并不多。”

那条蓝色领带和尹离南身上的物件以及尸体一同被警员带走。雷广了解到尹离南曾参加过学校的海员俱乐部,所以尹离南自己是有能力将自己绑起来的,但是他即使是用绝妙的方法将自己的双脚双手同时绑起来,那么他脖子上的勒痕毕竟是任凭他一个人怎么也无法制造出来的。

“他的喉咙黏膜的确受到了损伤。”法医得出结果后告知雷广,“但是我不能判断是不是致命伤,因为……”

“因为什么?”雷广听着法医的结果,眼睛忽眯忽张,露出惊讶的表情。

“因为发现他的额头有一个细微的针孔,应该注射过吗啡,并且对内脏等各器官检验发现他只是获得性免疫缺陷的患者。”

雷广只是听尹准说过这几日尹离南身体虚弱,他的儿子自行去医院开了中药,由他母亲为他煎熬汤药。

“黄芪,白术,陈皮,升麻,柴胡,当归,水牛角,紫河车……提到这些,的确曾作为过缓解这种病的药物,但是毕竟有毒副作用,目前依靠中药治愈的病例并没有出现。”法医接过雷广手中的中药方,眉头打了一个结。

“对了,我还在尹准那里得到了这个。”雷广从桌子上拿起一本日志,递给与他对话的法医看,“这就是每天尹离南与母亲相互沟通的日志。”

法医翻看起来,每日的话都一如既往地琐碎,问候与关心虽然看起来平常,但并没有因此降低彼此亲情的温度,但随着日子的推移,到了近一周里,有一句反复出现的话映入了法医的眼中:“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

“你不觉得就这句异常的奇怪吗?”雷广简单的向法医说明了自己的看法,“这是他母亲许之晴反复给儿子尹离南的话,看着这些文字的语气,我倒是觉得更像是劝说。”

法医知道这句话出自海子《夏天的太阳》:“夏天/如果这条街没有鞋匠/我就打赤脚/站到太阳底下看太阳/我想到在白天出生的孩子/一定出于敌意/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然而法医觉得与诗篇本身并无关联,只是也许他母亲许之晴正想隐晦地表达什么,,然而又不肯直接写出,反观之前许之晴的文字略显白俗毫无文采的问候与告诫,但都能看出母子之间真情实意的流露。

“可是他的父亲母亲应该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患上这种疾病,否则应该不会选择放弃治疗的,毕竟现在获得性免疫缺陷并不是完全不可治愈的。”法医道。

“也许是经济原因限制也说不定呢,毕竟支付高额治疗费用足够压垮这个收入平平的家庭了吧。”雷广用手摸摸下巴的胡茬,不解的说。但对于谋杀尹离南的凶手,按照现场的物证却只指向了尹准,那条蓝色领带,正是尹准的。

“可是尹准并没有任何杀害尹离南的动机啊,而且这与尹离南自行束缚双手双脚,注射吗啡并无联系。”法医一一问起现场的疑点。

“是这个少年隐瞒着什么。”雷广拿回那本日志,有从头到尾翻起来。

芒种

雷广与几个警员一同到了学校的海员俱乐部,教室里的桌子围成矩形许多与尹离南年纪相似的少年分坐在矩形两侧,正对门的位置坐着一个有着胡须的中年男人,身材粗壮,看起来并不面善,但看到雷广他们到来时,并没有因此而停止他的讲述。他手中正拿着一根绳,他此时正教孩子们水手结。

“艾美的这个虽然很漂亮但并不牢固,魏桐的这个道能称得上标准。”老师话音刚落,雷广与在座的少年们一同将脸齐刷刷地摆向旁侧一位皮肤黝黑的高个男生,一旁的少年们摆出羡慕的目光,雷广注意到这个能完成标准水手结的男生,默默打量他,他叫魏桐。

然而雷广突然而至的电话铃声响起来,打断了中年男人的讲授,雷广十分抱歉地退出教室,电话的另一头是急促的催促声:

“警官,我们查到贩毒案的交接摄像了,您快来一趟吧。”

雷广与其余的警员迅速赶到现场的摄像机观看记录,发现其中有一个头戴棒球帽,一身黑色衣裤的强壮高个男生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他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投入了垃圾箱。雷广内心涌现出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的感觉。

“我们恰巧在尹离南房间的衣柜里发现了这些。”另一个警员用带手套的手伸入手中的袋子,从中取出了摄像机录像中曾出现过的衣物,帽子。

证据指向尹离南,而雷广突然想起他曾注射过吗啡的针孔,起初雷广还以为是缓解片刻疼痛,然而经过这些物件的指证,一切都哑口无言了。法医曾推测他是使用了过量的吗啡,被归为用药过度的急性中毒,可是还有一点疑惑便是吗啡的来源,可是有了这段录像,是否能表明尹离南就是这个贩毒团伙的一员呢,这一点,雷广不得而知。

正值盛夏一个闷热的清晨,校园里却笼罩着恐惧的色彩,路过海员俱乐部的孩子故意绕开走,有一位老师在俱乐部门口发现了死去的魏桐,双手双脚捆绑,输双脚之间系着秤砣,身穿红裙,不同于尹离南的死相,魏桐的双手被系起来吊在上门框。雷广到达现场时,周围已经拉起了警戒线,魏桐还穿着学校的运动鞋,打着水手结。

雷广仔细打量着他双脚上的水手结,若有所思。而仔细观察魏桐的额头,并无任何注射的针孔痕迹。但颈上仍有紫青的勒痕。

当得到最终结果的法医告知雷广真正的致死原因时,雷广觉得在意料之外。表现出来的竟然是与尹离南不同的结果,就更让他困惑了。

“肺部有积水,是溺水身亡,所以这里并不是命案的第一现场。”法医微微皱眉又问,“可是这两次命案是否是同一个人所为呢?根据这些又怎样知道两次的联系。”

雷广清咳一声,并没有做出评价,也没有推测什么,只是约了许之晴在一家廉价角落咖啡馆见面。许之晴身着一件淡紫色的套装,显得优雅得体。与雷广见面之后礼貌地坐下来。

雷广观察到失去挚爱的人的许之晴此时不仅面无忧色,而且仍带着一种官方而古板的笑容,问候过雷广,雷广啧舌不禁问起来:

“请问您怎样从痛失爱子的阴影中走出来的。”

许之晴轻巧地将鬓角的头发撂倒耳后,一丝忧苦仿佛也不能从她身上察觉,她缓缓道:“你来人间走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尤其是夏天的太阳。夏天的太阳有着四季里最耀眼的光芒。”

“哦?可你的儿子似乎并没有感受到它的光芒,他一直自己生活在黑暗里啊,自己的疾病,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征,也不肯跟任何人说。”雷广用嘴轻轻触碰杯沿,喝了一小口苦涩的黑咖啡。对面的女人突然受了惊吓一般怔住了,瞳孔缩小,手上的动作也突然停了下来。

“都是他自己作孽,怪不得别人。”许之晴迅速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难道你不好奇他如何染上这种病的吗?”雷广停顿了一会儿,等待许之晴的反应,但她紧闭双眼,不说话,“他们很久就开始了,尹离南和魏桐,这里面写了所有魏桐与他相识的感受。”

雷广缓缓打开了一本笔记,里面有潦草却细密的字体,翻到最尾页出现了一串数字与时间。雷广解释抓获的犯罪团伙已经交代了时间交易地点暗号,这几串数字便包含着所有信息。

“可惜,贩毒者不可能是尹离南的,有架摄像机记录下来的人显然要比尹离南要高而且更强壮。”雷广向许之晴解释着自己的推测,然而许之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我的儿子不可能会贩毒啊,推测从一开始就是愚蠢的。”许之晴眉角微微上扬,端起杯子像喝茶一样呷了一口咖啡,面不露其他神色。

夏至

雷广现在魏桐的门口时,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位有着浓密胡须的人,可以跟海员俱乐部的老师相提并论了,身材微胖,与雷广问好之后,这位是魏桐的父亲魏十一,将雷广清入住宅,住宅正中央修建了一个游泳池在一瞬间映入雷广的脑海。那是一个作为魏十一练习游泳的地方,四处并不算豪华,但游泳池的建造与尺寸都是符合条件的,看的出来这位退伍海员对运动与健身的重视。

“之前魏桐也会学习游泳吗?”雷广像是问候一般漫不经心地谈起魏桐。

“不。”也许仍处于失去儿子的痛楚中魏十一并没有表现出对雷广到来的热情,只是冷漠地回着话,眼神从雷广身上游离到房间里其他角落。

“你经常打你儿子吧。”雷广束了束领带,想起魏桐身上分布不均的针孔,还有青紫色的伤痛。

即使雷广不敢揭开这道伤疤,但有时又必须相信事实的指向,客观的将许之晴与魏十一联系在一起。警员们根据尹离南死前所穿的红裙的商家,货号,款式进行调查,十分幸运的是这件裙子买者锁定范围之后,又找到了这家专卖店,而且当时开据的发票中还能查找到使用银行卡的客户信息,结果就是魏十一正是那张卡的持有者。

“他们不懂,他们太小。”雷广将自己的想象与推测告诉魏十一时,他脸上的忧苦仿佛在那一刻就被激发了。原来一个人这么容易坦白,这样容易被击溃。雷广听到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坦白。

“是我亲手杀死了我的儿子,一开始,我只是与他吵起来慌忙中击了他的头部,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虚弱,接着呼吸越来越弱,这时我想起他曾与我争吵时扬言要杀我,情急之下,做了这些事,从来没想到他参与贩毒。”

他的语气好像是讨论别人家的孩子的故事,面无表情地从手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杯茶。看出他像是故意在掩护许之晴的样子,将所有的罪行都压在自己身上。

他的脑海中仍旧还有着魏桐最后的眼神,连一丝亲情都不添的冷漠与憎恨。

然而,到现在仍无人得知尹离南最后的信就被魏桐藏匿在门前的树下:

“魏桐:如果你看到这封信,我希望你能依旧保持冷静,不要做出傻事,就按照我说的去做,首先我选择注射过量吗啡而死亡,如果看到我在卧室里的尸体,先用一旁放置的指定领带,从后方勒我的脖子,让我前方造成勒痕,就用那个蓝色领带,把我的双手双脚都绑起来,吊上秤砣,这样就能伪装成是他人蓄意的谋杀而不是自杀情节了。

其实我母亲发现了我们的这件事,当她用一种我难以忍受的音量训斥我时,我真的无法接受这样身心的侮辱,她强烈的让我远离你,即使她当时只是认为你是单纯的学生,而不是随意用不干净针头注射吗啡的贩毒者。她几乎每天都在拿这件事消遣我,也许你并不知道她对我残酷的精神折磨的方式。直到那天,她告诉我:

‘我想到在白天出生的孩子,一定出于敌意,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

然而正如你所知,而我的世界一直是黑夜。我喜欢藏匿在黑夜中,我向往黑夜的安全感,一旦走向夏天的太阳里,我会被世人鄙弃的,我深知我的无能,我并不适合在这个太阳下生活,宁愿远离它。

宁愿是被谋杀的罪名也不愿接受世人异样眼光的看待,也许你不能理解这些,可是舆论是足够让一个人崩溃的。所谓的太阳在我的眼中毕竟是那样残酷。

愿你不要生活在你不喜欢的世界受尽折磨。

尹离南”

“尹离南:我知道你如今是不可能看到我的话。

虽然,黑暗里的人都是在迫不得已,虽然,太阳下的人还在进行着愚蠢的事,但是,你知道,我不会甘愿生活在不喜欢的世界受尽折磨的,永远不会。

魏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