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看来得出堡一趟,我去找吴志言比武看看,看他能在我剑下走几招,再决定他的今后的官位。”至于钟霍程之翰见过,是个武学的好苗子,加上他的身世背景,算是个早熟听话的小子。
“多敲打敲打无所谓,在都城呆久的人大多把骨头都养懒了。”需要把筋骨累散掉再重新长成方可。
程之翰临时起意:“那干脆二弟就派他俩去剿杀漠北孤狼。”边疆一向是多事之境,就算和平年代也是战火纷飞,这一点,在城中生活的人是永远体会不到的。
“你看着安排便是,过几日空了把钟霍叫程家堡来一趟。”
“大哥还想和他谈一谈?”
“有些事情交代。”
轩辕无心和程之翰在程之浩的话下,不由一阵对视,两人第一次有了同一个想法:程之浩,大哥,这么快就把钟霍当自己人啦,可真是全然的自信。
明月皎夜光秋蝉鸣树间,园柳迎凉久玄鸟适安适,程家堡内一方干净却简陋的房子里有两道稚嫩的声音正在低声的交谈着。
“姐姐,擦药吧。”小小的吴志林手捧尚好的膏药,坐到硬榻边两条腿悬在半空中,前倾着身子将手中的药瓶递给窝在床上的人。姐姐这些天被操劳坏了,平时捻绣针的大家闺秀现如今却天天和刀斧为伍,每天天不亮就必须起床打水,清洗堆积如山的衣物,劈柴烧火为程家堡的大厨准备旺盛的火灶。
这些事情是姐姐以前连想都不会想的吧,因为娘总说男女有别,只需在自己的本分之内精进就必定能成大器。可是如今,他们寄人篱下,再不是在家中的温巢,有父母为其遮风挡雨。所有的事情都得自己一力承担,吃苦成为本分,如果连本分都做不好那如何能成为主母口中的人上人了。
姐姐的手粗糙了,脸上也许久没有笑容,每天都麻木的形同行尸走肉,成为一个为了活着而活着的人,可是即便没有目标和多彩的人生,姐姐做这些事情从头到尾都咬着牙硬撑没有一句抱怨。
这让吴志林感慨,不知不觉也成长了不少。听说哥哥要被流放边疆了,前方等着他的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凶险,只希望哥哥能够好好加油,不会辜负了他的弟弟妹妹在这里为他吃的苦。
如今他不再叫吴志林而叫霖儿,虽然字不同但音却相似,每每被人叫起都好像还在家中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般。不过每次的回头都是失落,因为他看见的是程家堡的管家而不是慈眉善目的母亲。
“霖儿,你怨姐姐吗?”回儿在黑暗中接过药瓶,双手的茧子和血泡疼的她伸不直手指,小小的药瓶在手中好像有千金的重量,黝黑的双眼借着月色寻到霖儿不太清晰的轮廓,感觉自己弟弟小小的身子眨眼之间好像就消瘦了许多。
“不怨,主母的话姐姐听进去多少,霖儿也听进去多少,主母说的对,人生下来不能只为自己活着,还要为很多很多人和很多很多事活着,所以姐姐为了霖儿要好好的活下去。”在霖儿还显单纯的心中没有恨和怨的情绪。他在家也会被爹爹每天逼着操练武学,现在在程家堡不过是每天打扫院子,吃穿也还不错,除了少了母亲的关怀他不觉得有什么不适。
回儿摸摸霖儿乌黑的长发,忍着浑身的酸痛,坐到他的身边欣慰的说道:“霖儿真乖。”手下的顺滑让她在心底心疼自己的弟弟,这么小就要遭遇如此的变故。
“霖儿是男子汉,会好好保护姐姐、哥哥和爹爹的。”拍拍自己手下的胸膛,两姐弟在黑暗之中细细的笑出了声,笑声中有着多日以来第一次的放松。
从进入程家堡他们就是绷着神经在过日子,却在吃苦的岁月里体验了无比的亲情,两颗年轻的心靠的堪近。
笑声逸朗的飘起,直到笑罢回儿才认真的问霖儿:“那你……恨主母吗?”她的这问题问的毫无底气,侧过头不敢看自己面前那双晶亮的眼睛。
霖儿一愣,然后轻声的说道:“不恨,主母帮哥哥活了下去,霖儿很感激,所以主母要霖儿做什么霖儿都做。”说完停一下又轻轻的加上一句:“只要不伤害姐姐、爹爹、娘,还有……还有吴家人的事霖儿做。”
回儿瞪大了漂亮的眼睛,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弟弟比自己还明白事理,心中五味陈杂只能一把揽住霖儿弱小的肩头,姐弟俩静静的抱在一起,体验片刻的宁静。在黑夜的凉淡中回儿也不知是想安慰霖儿,还是想借由霖儿来安抚自己心底的翻腾。
其实在回儿的心中对轩辕无心有着很复杂的情绪,恨……但她的话是对的,不恨却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魔障,羡慕她高高在上,自信于天下的模样,可又怕自己会变成她那样的冷血怪物。
轩辕无心也才十三岁啊,十三岁就那么狠毒,一盆冰水泼在霖儿的身上让她当场一败涂地,将她的自尊泼的支离破碎,将她昔日的一切泼的毁于一旦,她不恨但是她怨,她们是同龄人可却有着天壤地别的差距,回儿的心底有一道小小的声音在自嘲:与其说她怨不如说她羡慕,羡慕轩辕无心的肆意妄为,将别人信奉的一切视为无物,羡慕轩辕无心能掌控自己的人生还能掌控别人的人生。
可是羡慕之余,回儿又感到悲愤难耐,她想问问轩辕无心怎么可以那么残忍。
难道别人的人生对程家堡主母来说就是一场闹剧,可以那么随意的打破,只为了世人能臣服于她的脚下?
轩辕无心的心思很难猜,这对只活了十三年的回儿来说是一道难以攻克的习题,她安静的任由痛苦掩埋了思绪,闭上眼泪水从睫毛下挤了出来,然后滑过脸庞,不由侧过头去不想眼泪沾上霖儿的肩头,今晚她只想放纵的哭一场,就一场,过了今晚她不会再软弱不会再再放纵自己一蹶不振。她不叫吴懿葭,不是吴家的大小姐,她叫回儿,是程家堡的下人是程家堡主母的贴身丫鬟……
“主母,我能站起来走一走吗?”蹲在墙根之下的紫姑姑皱着眉头,用拳头狠狠的捶发酸的腿。抬头望一望她身后的夜空,真是后悔自己选择这个时刻出来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