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惯用这样残忍的方士伏击敌人,中伏的敌人,几乎都是被自己人的武器杀死的,当时的他们,根本不必对这些人动用一颗子弹。
谁说手上没有沾染过鲜血的人,身上就没有罪孽?
无邪经过了那一人通行的甬道,当她向下走去,头顶完全没入下去之时,上方响起了轻轻的轰隆声,那通道的入口便被挡住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是她手中的鹰头铜牌之故,一路上,无邪再也没有遇到任何古怪的事务,极其顺利地,直通向,那神秘的墓室。
走进墓室,她身后的通道也几乎鬼使神差地消失了,变成了一堵石墙,这似乎便是整个帝王冢的主墓室,这里的环境很黑暗,当后面的路被堵住之后,便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没有蜡烛,也没有夜明珠。
也许她该适应黑暗的,但十多年的光明,早让她遗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一个一辈子生活在暗室之中的瞎子。
“对不起,我忘了,这里太暗了。”
黑暗中,温和的声音,低柔轻和,像小心翼翼拂动你发梢的微风,生怕惊扰了你。
他的话音刚落,这墓室,便亮起了光,是一颗镶嵌在石壁里的夜明珠,这墓室太大了,寂寞得连半点声音也没有,偌大的墓室,只有一颗夜明珠,不亮,可足以让人看清这里的环境。
虽是墓室,无邪却没有见到任何一座棺材,唯有前方的石榻之上,静静地坐着一个人影,方才说话的,似乎就是他。
他的身形一动不动,因眼前的光线并不明亮,无邪往前走进了些,才看清楚了那端坐着的人,及地的长发没有经过任何束缚,在冰冷的石榻上,披散开来,像一块美丽的幕布。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不过十七八岁的容貌,清俊,却又有着超乎年龄的神态安详且温柔,让无邪一时都无法确信,他究竟多大了。他一直坐在那,他的眼睛也始终是闭着的,睫毛很漂亮,很长,一席素色的长袍,和那一头的墨发形成了鲜明的反差,那身白,就像这墓地的守丧人穿的颜色一般……哦,她忘了,眼前这个人,或许本就是帝王墓的守墓人,无邪不知他在这地底下生活了多久,因从未见过阳光,他的肤色很白,那是种……病态的苍白。
似乎是知道无邪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他的嘴角轻轻弯起,微笑,说话的声音,依旧很温和:“是不是这里还是太暗了?”
无邪愣了愣,未答,那人便已弯起清浅的笑容,他仍旧闭着眼睛,许是太久没有和人说话了,他有些怕惊动了无邪,甚至连动都不敢动一下,说话时,也是小心翼翼地:“对不起,我看不见,也许这里还是太暗了……”
说着,也不见他怎么动,这个墓室里,又亮起了一颗夜明珠,这会倒是比先前更亮了许多。
哎,这笑容,让人莫名地有些生疼。
明知是守墓人,无邪见人他,心中却也没有畏惧,这个人,毕竟从头到尾都没有伤害过她,甚至还特意避开了她。
无邪始终没有回答,那男子面上的笑容有些黯然,却依旧清浅地微弯着:“他们是不是吓着你了?我并不知道,你会来这里,是他们告诉我,我才知道。对不起,他们一贯如此,不大会说话,也许真的将你吓着了。”
无邪自然知道,他说的“他们”,是那些一直在黑暗中监视她的守墓人,看起来,那些守墓人都对眼前的这个年轻的男子很是尊敬。
“你知道我要来?”无邪终于开口了,声音发出时,连她自己都有些怪怪的,好似自己仗势欺人了一般。
眼前的男子微微一笑,似冰雪初融,惊刹世人:“我猜你是为了闯入这里的那个女子来的,他们告诉我了,你有铜牌,你叫什么,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无邪抿了抿嘴,心中却已千回百转,看来轩辕云染真的在这?听他的话,云染似乎暂时安然无恙。
“秦无邪。”
“秦无邪……”他轻轻启齿,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无邪的名字,神情有些迷茫。
无邪猜想此人也不知道自己,果然,他的神情有些无奈,带了些歉意:“我在这里待得太久了……”
无邪叹了口气:“秦靖是我的父王。”
“哦……”他似乎知道“秦靖”,顿了顿,那神情有些感慨,微微含笑:“原来是那个孩子的子嗣,都这么久了,你父王可还好?”
那个孩子?他到底在墓底待了多久了?看上去分明也不过十七八岁,可提起她父王时,好似父王在他的印象中仍是一个孩子一般!
无邪的神情变得越发疑惑了起来,但嘴上还是答道:“我父王已经仙去了,是过了六十大寿以后去的。”
“六十……”那男子的神色有些惋惜,然后点了点头:“六十也算高寿了,原来如此,所以那铜牌才到了你手上,是你父王给你的?”
“你是谁?”
那男子愣了愣,似乎这才想起,自己一直没有告诉过她自己是谁,半晌,那男子才轻叹一声:“已经很久没有人问我这个问题了,我的名字……晏无极?”
大概是真的太久没有念出这三个字了吧,连他自己都带了些疑惑。
晏无极……
无邪的神情有些困惑,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面目慈悲,气质温润,又仿佛不识人间烟火的墓中男子,大概是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生活得太久了,这张看上去仍十七八岁的面孔,微微有些苍白,却有着世人所没有的清澈如玉。
她的第二个问题是:“你在这墓底……生活了几十年?”
几十年?
无邪的措辞算是小心保守了,她父王六十仙去,在这个男子的印象中,却仍是一个孩子,无邪至少敢肯定,在晏无极身上发生的事,绝不能以常理推论。
无邪的这个问题,令晏无极的面上再一次出现了为难之色,更甚先前问他名讳之时,在这永无止境的黑暗中,他早已忘了,自己在这个地方待了多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久到让他有些茫然了,或者这个问题,他真的被无邪给难为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