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燕归顿时皱眉,眼底有愠怒闪过,那原本已经要朝晏无极而去的罡风却已经急迫地转了方向,轰地一声,削去了整整半根石柱,他从鼻息里嘲弄地哼出了一声,凉薄到了极致,然后便拂袖而去,看也未看无邪一眼,而那滚落的巨石与坍塌的地面,竟丝毫也没有影响到他。
无邪面上仍是一派苍白,只因刚才那行径,她到底也是有些冒险的,以秦燕归那样的人,又怎会在乎别人的生死,可她心中乱成了一团,她觉得他待她是不一样的,否则今日他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无邪。”晏无极面上的笑容仍旧有些无奈,可依旧平静如初,像那圣洁的清泉,温柔又透彻:“你这是何苦?”
无邪回过神来,她知道,此刻不是多说的时候,不由分说地,她那满是伤口和鲜血的手,有些蛮横地扣住了晏无极的手臂,要拉他走:“没有时间了,这陵墓就要塌了,我们快走!”
晏无极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轻轻地推开了无邪落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他的眼睛,已经重新地闭上了:“无邪,你能回来寻我,我很高兴,你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你快出去吧,只要我还在这里,陵墓就不会彻底坍塌,至少……能撑到你出去为止。”
怪不得,怪不得晏无极一直没有离开那座石榻!
此刻他的面色已经变得更为苍白了,似乎早就知道无邪是个死性子,晏无极微微笑道:“无邪,你不信我?你知道,像我这样活了那么久的人,不是普通人,说出的话,一定能够做到的。你去寻燕归,甬道原路我怕是已经保不住了,他会带你寻到出口出去。”
晏无极说的并不是谎话,先前或许他还有本事能够撑住甬道不断,给无邪时间离开,但眼下……他的面色已经越发苍白,就连那莲花一般的笑容,也渐渐地,变得黯然失色。
此刻他其实是没有信心能够保证无邪可以在陵墓完全坍塌之前安全离开的,可若秦燕归在,他自然会安心一些……
“晏无极……”
晏无极摇了摇头,他似乎知道无邪在想些什么,轻笑道:“我知道了,你今日舍身救了我一命,我还欠你一命。且你是铜牌的主人,我是晏家家主,不能违背诺言。待你出去以后,我定会活着离开古墓。”
晏家的诺言,自然是守护铜牌的主人……
虽然他这么说了,但无邪并不信他。
晏无极仍旧好脾气地笑了:“你不信我吗?虽然我看不见,但无邪你莫忘了,我已在这墓中生活了那么久,心目早已取代了肉眼。这古墓可以困的住任何人,但却是困不住我的,你忘了吗,我是守墓人,操纵这里的一切。快去吧,否则我要撑得更久,可就没有体力逃跑了。”
他的语气轻松,一如先前与无邪说话时那般亲切温柔,面上是静静的微笑,慈悲如佛莲。
“你莫骗我。”
晏无极点了点头,已不再言语,只温柔地对无邪笑了笑。
无邪的脸色不得不沉了下来,咬了咬牙,提气离去,秦燕归到底没有就此狠心将她丢下不管,无邪一见到他,心头便是一跳,脚下一缓,终是慢慢地靠近了他。
他的神情已又是那样高雅不可攀附,可情绪却愈发地深沉莫测起来,让人看不穿他。
他二人都没有再提方才的事,见无邪朝他走来,秦燕归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一身狼狈,身上又沾满血迹的她身上,终于,他轻轻叹了口气,神情也跟着缓和了下来,算是向她妥协了一步:“有什么话,我们出去再说。”
无邪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整个古墓的地动程度好像缓和了一些,坍塌的趋势也渐渐地放慢,甚至停止了坍塌,只是此刻,这原本辉煌宏伟的地下宫殿,已然是满目疮痍,残垣断壁,衬以这可怖的阴冷湿气,像是来到了地狱。
而这停止坍塌后弥足珍贵的安静,是晏无极送给他们的礼物,无邪有些惊叹于晏无极的力量,他竟可以在大厦将倾之时,将时间暂停,让这毁灭迟迟没有降下。
此刻的安全,至少能说明晏无极也是安全的,这让无邪心中的不安也稍稍地得到了安抚。
只是如晏无极所说,这座地下宫殿的陵墓通往地面的通道已经被毁了,既然晏无极这么说,怕并不是危言耸听,但他也说过,有秦燕归在,或许他能带她找到出路。晏无极在说这话时,无邪也知道他并不是十足的自信的,他只是相信秦燕归,晏无极的双目已瞎,可他的心目透彻,看人是不会错的。
因这地动的停止,无邪终于能够平稳了身形,正常行走,不必再担忧跌跌撞撞随时被砸下的殿梁结构与巨石砸到。
她静静地跟在秦燕归身后,墓底的阴冷和潮湿让她的手脚已经冰凉透了,她不敢离得秦燕归太远,若是突然发生什么变故,两个人总是能好照应些。
可此刻的他们,好似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横在了二人之间,他们谁也没有说话,这样的沉默和平日的不同,这是种横梗着心结的疏离,他不愿意向她解释任何事,而她想要问的事情太多了,却也不知道该从何开始。
这个空间处处都是腐朽和潮湿的味道,也静得可怕,二人相继沉默着,只一个劲地走着,这脚步声,在这安静得过分的时候,便显得格外清晰,一下一下,像踩在人的心头。
伴随着他们彼此的呼吸声,无邪莫名地有些紧张了起来,那是种对危险本能的敏感,湿湿嗒嗒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从身后,由远及近,无端端让人浑身一冷,有种冷而发麻的感觉,空气中,这腐朽的气息越来越重了,就像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但人类最忌惮的,往往不是危险本身,而是那种未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明知道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但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在你身后,又会突然间发生些什么自己预想不到的事情。
果然,这并不是无邪待在这样的地方待久了而生出的幻觉,因为走在前方的秦燕归的身形也忽然放缓了下来,离得无邪更近了些,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但无邪知道,他这是在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