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是么?”无邪的声音异常的平静,可就是这种平静,才让容兮越发地担忧:“太虚山很远,的确是很远,所以他觉得,过了仅仅两个月,路上我看过那么多人,那么多山,那么多水,经历过那么多的狼狈与狼藉,就会看得开了,就算知道了他的死讯,也不会在意了,是么?”
容兮轻叹了口气:“您明白宣王的良苦用心。”
“可他让你跟着我,应该也早料到,我不会傻傻地将那个根本不存在的道士找下去,找一辈子。”
“您若是经历了这两个月,走过了那么多的路,想得开了,那便是最好。这世间有千百种人,有千百种活法,其实这是王爷一直想给您的,远离纷纷绕绕,远离尔虞我诈,哪怕仅仅是布衣平民,您亦会平安喜乐,平平静静地过一生也是好的。”容兮亦回答得很平静,看得出来,会有今天这一番对话,也早在她的预料中。
“平平静静地过一生?”无邪忽然弯起嘴角,不知是该笑不该笑:“如若不呢?”
容兮低下了头,亦是回答得从善如流:“王爷生前威望极佳,您不在的这两个月,王爷的尸首入殓,乃四爷亲自照料。王爷往日的威望太盛,入殓之日,朝廷军中多数发生异变,太子与五爷亦是元气大伤,如今军中半数倒戈,皇上大怒之下,屠杀所有昔日靖王旧部,卞国各处皆有兵变,王爷离世前,留有遗卷,必生之志,匡扶皇室正统,助您登基,燕北军欲从王爷生前遗志,为王爷血恨,皆已立旗反叛,靖王旧部与北地定北侯,亦立旗归顺了您,如今卞京之内岌岌可危,王爷知您未必会就此罢休,过那平凡安乐的生活,若您对皇位仍有欲望,胜负已无太大悬念。”
无邪听罢,竟然没有太大的反应,她早该知道啊,秦燕归宗时算无遗策,想必他这时候入殓,都是掐准了时机呢,那****曾对她说过,“这远不是结局”,他从来是什么都知道的啊,什么都安排得滴水不漏,就连后路,都为她备好了两条……
“您打算如何抉择?”虽心中早有所料,但容兮还是问了一句。
无邪轻轻地勾起了唇角,冰冷异常:“他既知道,我此刻并不会罢休,我又怎会令他失望……”
而后的那半个月,是的,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卞国之内,竟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情势变化,无邪率领燕北军,与定北侯大军会师,百万大军,撼动卞国局势,也只是一念之间。
那日定北侯问她,当如何做,无邪只淡淡地回答了一句,“直取卞京”。
从前她或许会尚且犹豫,那是忌惮北齐的虎视眈眈,可如今,就算搅得天翻地覆,甚至输了卞国,她也不在乎了……
大军直逼卞京,当即令建帝慌了阵脚,几道密令接连落下,急召秦川率军回京,然则这对于刚刚经历了军中异变的秦川所率大军而言,刚刚经历了元气大伤,一路回京,兵力劳顿,士气不振,对他们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当秦川的大军抵达皇城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百万大军囤于皇城之外,而皇城之上,建帝与朝中众多大臣,这些大臣,竟多数为昔日朝堂上的太子党,他们皆被悬于高高的皇城之墙上,四处都是火光,四处都站满了人,秦川停住了脚步,抬起头,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忽然便笑了,似乎有些眼熟了,真像她的作风……
有仇必报,她还真没让他失望呢……
史上第一个率领大军进入皇城逼宫,却不急着斩草除根,而是将堂堂帝王与众多大臣悬于皇城墙上晾着的,恐怕就是她秦无邪了吧。她早已不在乎历史将如何评价她的狭隘与凉薄,如此羞辱建帝等人,不过是报那****以同样的手法逼无邪就范之仇罢了,真是孩子气……
“大哥……”秦容面色大变,他面色铁青,恨不得将秦无邪千刀万剐,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那日没有亲手杀了她!若是时间可以倒回,即便他要与秦川反目,也定不会放过秦无邪!谁也没有料到,她一个兵败之徒,会有今天!更没有人能料到,她会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所有人皆不敢轻举妄动,整个卞京都已落入了秦无邪手中,经历了军中异变与数场战争,太子的人马竟不足三万,那浩浩荡荡雄狮一般的军队,今日却如阶下之囚,被叛军团团围住了。
诡异的气氛笼罩了今夜的皇城,城门大开,肃穆的杀气弥漫开来,秦容不甘心,他绝不甘心就这样任人玩弄在手掌间,他看着那城墙之上悬挂着的建帝等人,这分明是在羞辱他们的无能,秦川面目阴狠,拳头早已经握得咯吱咯吱作响,咬牙切齿:“大哥,既然已经是这样了,那我们便与这等奸邪小人决一死战!卞国怎么可能交到一个妖女手里!”
“缴械吧。”秦川却是淡笑着说了一句,当即如一盆冷水照着秦容的头顶浇下,秦容的面色难看,不可思议地狠狠看着秦川,他似乎已经不认识他了,缴械投降?这真的是从太子大哥的口里说出来的话?
秦川看了眼秦容,他长身而立,眼中依旧是那讳莫如深的狭长幽静,依旧是那位儒雅温润的贤德太子,脸上是若有似无,温文尔雅的浅笑,然则他的凤眸晦暗,却好似利刃一般,早已洞穿了一切:“老五,时不利我,纵使诸葛再世,如今也无力挽狂澜之势。缴械投降吧,我们输了。”
“输了?”秦容因极度愤怒而面目扭曲:“大哥!那是你输了!你被一个妖女迷了心智,你已经疯了!我从小就跟着你,辅佐你,凭什么今天你说我们输了我们就输了?还没杀到只剩下最后一人,谁也不知道谁才能笑到最后!”
“老五。”秦川意味深长地抬起头,看向了皇城之上,他忽然幽幽抬起了唇,缓缓地眯起了眼睛:“如今父皇在她手中,她今日大开城门,以父皇逼你我就范,我们自然可以不顾父皇性命,与他们决一死战,也或许,最后我们会斩杀了叛军,我也会成为卞国的皇帝,可如此一来,你我又与那些带兵攻入皇城,弑君篡位的叛军又有何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