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荒的上古平原一路延伸,向东北至玉田府为终止,再向东北而去,则已属于云荒的地界。云荒内山脉繁多,地形多变,自中央偏北形成了下古平原,直至东西走向的云雾缭绕的北嚣山成为云荒的终止。
人们故老相传,与神有缘的人,在天气晴好的时候,向北嚣山眺望,会见到山顶上直插云霄的通天塔,那是座神仙曾经居住过的仙塔,里面有神仙在升天时留下的经书和仙药。当然,很少有人会看到那终年被浓雾笼罩的北嚣山上,是否真有一座仙塔的存在。即使有好奇或是潜心向道的人立志攀爬北嚣山寻找仙塔也是有去无回,为巍峨的北嚣山增添了一分神秘。
然而,此时正在下古平原上对峙的两队嚣们,却是对背后北嚣山的传说丝毫不感兴趣。云荒相对于原荒僻远,人烟稀薄,成为了飞禽走兽的乐园。北嚣山下绵延足有四五里的古树林,更是成为了嚣们的世界。
话说人有氏族国家之分,这兽类也不例外。此时占据古树林地头蛇之名的嚣号称云族,而古树林外下古平原上的一伙嚣,则号称苍族。古树林富饶,有老树古藤,涧溪湖泊,危崖深壑,美食丰产,成为了两族嚣千百年来争夺不休的根源,每十几年一场大战,半年一小战,至于两族边界的遭遇战和小字辈们的挑衅战,更是几乎天天发生。嚣们为了攻占与保卫,千百年来演绎着自然界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原则。
这日,艳阳高照,天干气燥,下古平原边缘处略显贫瘠的黄绿色植被,在几只巡逻边界的苍嚣的目光中看来额外荒凉。一只刚成年的小嚣斜睨着不远处绿荫遮地的古树林,愤慨地挥舞着毛茸茸的长臂,叫嚣道:“凭什么他们占据着那个丰饶的树林不肯让我们共享?长老们太懦弱了,以我们的实力,完全可以把那些养尊处优的小崽子们打个落花流水。”
年长持重的老苍嚣劝慰它:“我们两族之间也有十几年的太平日子了,珍惜吧,大动干戈只会两败俱伤,你年轻,没经历过上一次两族大战,死伤无数,真是血流成河啊。”
小嚣把长者的智言当作了耳旁风,很不耐地闪到了一旁,拉住了自己的几个年轻伙伴:“老头子们胆小怕死,只敢窝在这荒凉的破平原上吃草根,喝污浊混着黄泥的脏水,我们不能忍受这种屈辱!那里,才是我们的世界!来吧,让我们去勇敢地抢回属于我们的地方,把那些云族崽子们赶出这不属于他们的地方吧!”小嚣手指向不远处的古树林,煸动着年轻好盛的伙伴们。于是,被干燥的天气和小嚣的激言双重煸动起来的年轻嚣们,悄悄脱离了巡逻的队伍,在平原上疏离的野草掩护下,猫腰逼进了古树林。
古树林的外围,是些稀稀落落的灌木丛,荆棘遍地,尖利的刺条柳杂乱分布,似乎云嚣们认为这些天然的屏障足以挡住外敌,掉以轻心,没有在这里设置守卫。
苍嚣们年轻力壮,身手灵活,这些小小的荆棘刺柳并不在话下,跳跃翻纵,很容易就闯了过去,踩到了灌木丛后面的平地。
老苍嚣们才发现了年轻苍嚣的莽撞举动,但还不来及喝止,只听得古树林里卟通卟通数响,轻尘四扬,年轻苍嚣们刚踏上了古树林的土地,就掉进了貌似平地实为中空的陷阱中。
几只埋伏起来的云嚣嘻哈大笑,从树影里、灌木中现了出来,得意洋洋对着落入陷阱里的苍嚣撒尿、扔碎石,并对林外的老苍嚣们做着鬼脸,极其猖狂。
老苍嚣们终于动怒了,厉声尖啸起来,招唤同伴。顿饭时间,古树林外云集了几十只苍嚣,无不怒火冲天,吼叫连连。
云嚣们也不甘示弱,呼朋唤友,召集了数目更多的同伴。
一只云嚣有了伙伴撑腰,向平原上的苍嚣抛了一块尖角石,砸到了一只苍嚣的额角上,顿时鲜血长流的苍嚣成为了这场战斗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受害者。苍嚣怒极,猛地向林内冲来,身后的苍嚣群起奋勇,向古树林冲跑过来抢占有利地形。
于是,一场无预谋的挑衅战演变成为小规模的冲突战,嚣们之间上演过无数次的斗争,就这样再一次拉开了序幕。
云泰嘴里叼着一根宾草,尽管那辛辣的味道有些呛人,但可以解疲忘忧,他有些飘飘然,躺在两棵栎树间自制的吊床上,轻轻摇晃,悠然自得。
云乐那尖锐的叫声在第一时间内吵醒了云泰,然而云泰只是睁开眼,侧耳倾听了一下,又闭上了眼睛。云乐那小家伙向来是唯恐天下不乱,今天恐怕又与苍族的哪个家伙起了冲突,所以在召朋唤友了。
这种无意义的小小战斗根本引不起云泰的兴趣,族里那些热血冲动的小伙子在释放完他们的激情之前就足以结束这场战斗了。
过了半响,云乐的尖叫声再次吵醒了假寤中的云泰,这次的声音急促而且焦灼,有些不妙。云泰腰一弹,吊床还在空中剧烈摇晃,云泰已经攀上了栎树,一路飞荡,赶向云乐的所在处。
战场就在古树林的外围,与下古平原交界处,地形虽不是很复杂,但被云族布置的遍地荆棘和陷阱所限,两族参与战斗者都跃到了树上。
浑厚的膂力以及尖利的爪子和牙齿,是最好的攻击武器,每只嚣都不吝啬自己这天生的武器,向敌人的身上死命地抓挠、撕咬。苍劲蓊郁的古树上,鸟窝、鸟蛋、树枝、揉成团的绿叶,都成为了嚣们投掷向敌人的飞弹。
云泰加入战团时,激战正轩,他松开手中长藤,借回荡之力,跃到一只苍嚣的身上,压制住了他正抓向自己族人的利爪,然后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将身下压的苍嚣推下树,只听得那只苍嚣一声尖叫落入树下荆棘群中,身上鲜血淋漓,伤痕累累。
呼地一声,云泰听到耳后风声,急忙弯腰,一只淡白色的鸟蛋呼啸而过,砸在面前的树干上,蛋清蛋黄砸得一塌糊涂,汁液飞溅,云泰伸手蘸了蘸,送进口中一舔,不由得惋惜:“是白翰鸟的蛋,最鲜了,真可惜让你糟蹋掉了。”他反手一拳,把偷袭自己的那家伙砸到了另一棵树上。
这一场恶战,直从上午打到了下午,又从下午打到了傍晚,直打到断霞散彩,残阳倒影,各家的老婆孩子嗷嗷叫唤,群嚣们也打得疲软无力,遂借了此机,作鸟兽状四散。
云嚣们嘀嘀咕咕着,打扫着战场。这场恶战,云族这边死了一只年老的嚣,重伤了十几只,至于轻伤,则是个个挂彩,就连被族中称为钢筋铁骨的云泰,身上的抓咬伤也有三四处。
瞅着族人正在救治伤者、清扫战场,云泰悄悄溜走,向自己的圣地一路荡去。
空气中呛人的臭鸟蛋味道愈加浓重,树木逐渐稀疏,细碎的白沙粒与黑色的巨石交错分布着,到了一块高大自成一体的黑色巨石前,云泰一把拂开攀附在石上的菟丝藤,从小小的缝隙中钻了进去,又从里面把藤蔓拢好,直到看不出一丝缝隙。
热气氤氲,在碧清透澈的水面上袅袅弥漫,被犬牙交错的粗石合围的水池,刚好能平躺下一人,水底布满圆滑整齐的白沙粒,渗出滚滚气泡,如珍珠粒粒,串串升向水面。巨石上方恰好有一孔状天洞,透进微弱暮色,映得石洞中的温泉池影影绰绰。
池畔黑石缝隙间,一棵白色的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三尖戟形尖端处长着一粒白珍珠状珠球的叶子时而浸入水中,划起一波水痕,又轻轻浮了出来。这正是世间罕见的白烦草,是疗伤圣品的青烦草生长千年白化的珍品,却幸好生长在这深山幽洞中,免受俗人恶兽们的骚扰,却便宜了云泰这不识货的嚣,无间中发现这温泉,每每泡过这珍贵无比的硫磺白烦浴,身上伤口皮肉收敛,完好如初,遂当了自己的圣地,秘而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