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仿佛罩了一个沉重的铁套,释夜迷迷糊糊坐了起来,仿佛宿醉初醒,一阵阵眩晕,昨晚是道英幽令家开的寿诞晚会,还是蓝珀夫人的周例舞会?
寒气碜人,光线也不充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气。释夜睁大了眼睛,视线中澄澈的冰闪烁着微弱的寒光,一只墨龙卧在冰潭里动也不动,血水染红了潭水,被潭下明亮的洞光珠珠光自下而上投射着,映得潭水鲜活的红晕,妖异如血池。
释夜抓了把冰块塞进嘴里嚼了嚼,总算恢复了些清醒。以剑支地,勉强站了起来,释夜摇摇晃晃走到了潭边。墨龙似乎已死,没有丝毫反应,血水自双目间和颈下汩汩流淌进身下的潭水中。
释夜拍额,大呼侥幸。第一、二次攻击虽说全部刺偏,不能一击致命,但好在也都刺在要害部位,只是让墨龙又折腾了半天,释夜平白多受了一次毒气的反击。
捞起洞光珠这个在平常看来极其简单的工作,现在却令虚弱到了极点的释夜趴在冰潭边上歇了好久才能勉力支撑着站了起来。
淡淡的珠光在释夜手中并不出奇,内敛、柔和,却仿佛吸尽了满洞冰晶所有的光芒,虽然释夜疲惫不堪,但目光仍然被洞光珠虽不霸道却坚定地全部吸引了过去,即使被珠光挑逗起的冰晶们争奇斗妍地将自己最完美的光芒袒露在释夜眼前,洞光珠仍然以鹤立鸡群的姿态,赢得了释夜所有的赞叹。
时间并不多了,蓟柏丸的药效只有两个时辰,被暗流消耗了一些时间,又不知在冰洞内昏迷了多久,释夜不敢多加逗留,将洞光珠放进怀中,越过冰脊,重新潜入水中。
返程明显不如来时轻松,身体接触到冰水仿佛千万根牛毛细针齐齐扎着,四肢麻木起来,身体变得额外沉重,释夜知道大事不妙,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向渊上极力升去。
水流的缠力越来越强,释夜知道是自己上升的速度因为体力的急剧衰弱而变得缓慢下来。那些看起来清澈澄明的水,此时却仿佛巨石坚冰,重重压了下来。尽管含着鱼灵珠,释夜仍然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四肢开始失去了知觉。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上升还是下沉,水自四面八方压迫着,如鱼网般将释夜这条硕大的鱼裹了起来。
“难道我释夜一生英明神武,竟要丧身在这小小冰渊里?”释夜怅然若失,似乎他对自己的死法的猜测,并不是现在这样的。释夜认为自己应该在某个风清云淡的浪漫夜晚里死在某位美貌温柔的贵妇怀中,或是愁云惨雾的战场上身边布满敌人的尸体自己撑着噬魂剑颓然倒下,又或是被地都某个阴暗的小巷中飞出的暗箭射中在部下们的悲痛欲绝中离去。但这一切完全是释夜的臆造,即使在瀛洲死去一千次一万次,只要魂珠在幽泉中沐过又可重生,根本不存在死亡一说。但在这神州死去,魂珠得不到幽泉沐浴,一旦破裂,那才是万劫不复的灾难。
释夜沉思着,发现思维也开始受到肉体的影响,断断续续起来。
一股大力突然破水劈下,将释夜猛地提了上去。
身子破空而起,猛地飞跃了数十丈,眼前透明闪烁的冰飞快地变幻着形状,释夜飞出了清冷之渊,被轻轻放在了冰崖上。
吐出了鱼灵珠,释夜沉重地喘息起来,虽然有些狼狈,但脸上仍然流露出动人的笑容:“谢谢。”仅说此一句话,释夜顿时感觉脸上的皮肤仿佛要胀裂开,被寒气吹拂上去,又是千万细针齐刺。
耕父未发一言,疾步走到释夜身边蹲下,双手布满灵力在他身上轻轻揉搓。身上失去的感觉在一点点重返,但那绝对是一种叫做疼痛的感觉,那种千刀万剐的感觉,令得释夜紧咬嘴唇,又痒又痛,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耕父加大了力量,又捶又敲,手法中所蕴含的灵力也强劲了几分。但说来奇怪,被他敲击过的地方,那种痒痛的感觉反而减轻,但仍然像被人痛扁了一顿。释夜不敢轻举妄动,感觉耕父的手法越来越舒服,似在自家享受温泉泡浴时侍女的轻柔按摩,释夜迷迷糊糊中竟然睡了过去。
睡来时,释夜惊觉自己的失礼,脸色有些发红。耕父盘膝坐在他的身边,释夜全身却被厚厚的皮氅所裹,不但不再有冰寒刺骨的痛意,身上反而真如泡过温泉般暖洋洋的舒服。
“很抱歉,因为我与毒龙约定过,我守我的清冷之渊,它不得擅出,它守它的毒龙潭,我也不能进入,所以并不知道里面情况。不过我已经将你体内所受的****都吸了出来,你的身体还会有些虚弱,服些灵药即可,再无大碍了。”耕父歉意道。
释夜裹着皮氅坐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了洞光珠,平放在手心中,笑道:“毕竟不虚此行,物有所值,多谢你的鱼灵珠和及时相救。”
放声大笑中,释夜站了起来,将诸健招唤过来,换过了衣物,反身骑了上去。
“怎么?你刚恢复过来就要走么?”耕父惊讶。
“嗯,时间紧迫,反正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早点取得碎冰晶,早点离开这鬼地方。”释夜说着说着就流露出抱怨的口气。天知道为什么跟紫薇一行有所交集总没什么好事。
告别了耕父,释夜毫不留恋地催诸健飞向前方的石山。
远远看去,石山已经是巍峨高耸,到了山下,释夜有些目瞪口呆,自己要劈开如此庞大的一座冰山?
无数裸露在外的冰体闪烁着炫耀的光芒,越向上去,被雪覆盖的地方多了起来,山也变得肥厚起来,到了尖尖的顶上,却由于天风动荡,积雪无存,露出尖利的冰锥,如被擦亮的长矛,直直戳向了天空。
诸健喷了一口气,停在了冰锥旁,释夜自上而下打量着石山,手中的噬魂剑比了又比,突然想到如果紫薇在此就好了,那根开天辟地针或许才是对付这座庞大冰山的最好武器。
站在空中打量了半天,释夜心中仍然不安,瞅来瞅去,突然记起耕父所说,此山完全由冰堆成。如果真是一块完整的巨冰,那自上而下的巨力劈去,或许会有作用?但释夜仍不明白,如果用劲不当,这冰一旦碎裂,岂不是要向内坍塌,将碎冰晶掩埋在这千万沉重的碎冰之下了。
但目前猜疑是没用了,总得试试才能知道结果。举起了噬魂剑,释夜深吸了一口气,暗力充沛,在体内循环了一圈,四肢仿佛充满了无尽的力量,变得轻盈起来。
剑,重重劈了下去,剑风被掩没在山顶呼啸的寒风中。
冰锥被从中间正正劈开,向下笔直裂开了一条缝隙。
释夜毫不停留,身体猛然向下坠去,手中长剑也随之在冰中向下劈去,将缝隙向下笔直延伸着。
仿佛剑劈出了裂缝向下蔓延着,也仿佛裂缝给剑留出了空余让剑更加滑溜地向下延伸,似乎它们之间天生的配合默契,亲密无间地相互纠缠着,将石山纯洁无暇的身躯划出了巨大可怕的伤口。
寒风击在脸上,感觉不到丝毫寒意,无尽的兴奋与新奇感充斥着释夜的心。当脚踏到实地,看到自己自空中一路劈下,将石山自上而下划出了一条笔直的长痕,这实在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释夜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明快。刚才的九死一生,现在的爽快之极,产生了极大的反差,却是释夜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他顿时忘却了不过两刻前才在耕父面前抱怨过这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