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闷闷不乐,只得重返旧路。原来的旧有血迹上又添新血,棠梨惊讶:“居然又是新一轮猎杀?它们这么能吃?”小药神情迷惑,也甚为不解。
前行不远,山林渐疏,地上拖痕纵横,足印繁杂,翻过山头,陡斜而下的坡底即是此路的尽头。正前方笔峰耸直,尖如利锥,无可攀爬,两侧悬崖峻险,刀削树直,再无去路。
正中的危峰之下有一洞口,幽黑纵深,如兽之巨口。孟、猛兽群正聚在此处,半数在洞口处守着自己的猎物,战战兢兢,却不敢放声吼叫,另一半则在稍远之处或行或卧,但无不垂耳夹尾,显出十分惧色。
空气中腥臭之气愈加浓重,俱从洞中滚滚而来,熏得洞外寸草不生,地表油腻。三人正悄然观察着,五只猛兽拖着猎物摇摇晃晃走进洞里,片刻后,洞内传来一声低低的婴儿啼哭声,洞外群兽不由得猫伏,身上皮毛竖立,口中呜咽。细碎足声之后,洞内钻出的猛兽少了一只,只剩四只,其中一只猛豹身上鲜血淋漓,多了四道伤痕,那伤痕似乎是由细长尖利的指甲造成,令小药不由想起不久前,天界流行修甲妆,棠梨有模学样,将纤纤十指上莹白润泽的指甲生生修成了尖如利锥,足可挖人双目的恐怖利器,偏她又没天界女仙娴静淑雅,舞刀弄剑之时差点抓伤自己,只得一气之下将那费了半天功夫才修好的尖甲剪去。
棠梨见小药呆望自己,不由一怔,小药翘指对她略一比划,马上明白过来,怒视小药。小药轻声道:“你不觉得那猛豹伤痕好象利甲之伤吗?”棠梨嗤笑:“天界女仙私通生子,藏于这远山僻岭之间?”
小药做了个鬼脸:“怕是什么凶残超过猛豹的恶兽吧,进去看看不就清楚了吗?”
越良第一个步下斜坡,身后是小药、棠梨。众兽见了三人,却毫不作理会,只是见伤残同伴出来后,低低呜咽,声音凄凉悲愤。
洞内宽敞,潮湿滑腻,如涂油膏,腥浓臭浊,中人欲呕。小药急忙从腰间包包袋袋中翻出三穗三叶菅蕙,交与越良、棠梨含在口中,自己也取了一穗放入口中,那三叶菅蕙入口清甜,淡淡馨香吞入咽喉,身上千万根毫毛都舒服得仿佛要竖了起来。
棠梨对小药微一点头,抽出腰间离火剑,虽脚下滑溜难行,但三人此时少说也走进数丈之遥,黑暗仿佛凝结成块,沉淀凝重,虽三人天生灵目,但受恶臭熏灼,着实难受,离火剑出鞘,一抹赤红在剑身流淌,正好做了天然照明。
突然间怪风骤起,一对昏黄暗灯在前方阴暗中闪现,棠梨一惊,被脚下异物拌了一下,左右摇晃,被越良一把抓稳。剑光闪耀处,棠梨脚下横七竖八一地鹿羊牛骨,更夹杂着几头猛兽,血肉狼藉,白骨林立。正是被孟、猛二兽送进来的猎物,或是送进来时稍稍慢了,吵了洞里怪物的休息,不免受池水之殃,惨死洞中。
一对螯状的肢节倏地挥舞过来,臭气大作,棠梨矮身闪过袭击,离火剑挽了个剑花,荡起一轮红光,才看到怪物就在前方数步,缸口般大脸上只有一张足可吞象的巨嘴,森森犬牙间血迹斑斑,丝丝腥臭唾液自唇间粘连如丝,不停滑落。两前肢如虾螯,布满倒钩尖刺,挥舞间,才能露出腋下的一双杯大黄眼,狡黠转动。
“居然是饕餮!”两声同起,一是小药那清脆惊讶之声,一是越良低沉不屑之声。
饕餮乃天空界四大魔兽之一,千年前那场毁天灭地的“东海大战”中,因天、水二族忙于恶斗,无暇它顾,群魔乱舞,妖兽肆行,整个天空界被闹得乌烟瘴气。镇守四方的四灵中,唯有守护东方的青龙越良奉命清除妖魔,曾斗过饕餮,熟知情形。
越良冷哼:“不过是一未成形的崽子,不成气候。”
小药和棠梨听闻,后退了数步,让出了地方。饕餮性极贪婪,食物只有吞的份,没有排出的份,所以身体越吃越肥,满肚膏脂,小药的暗器力微,棠梨又怕污了剑,所以索性袖手,交由越良解决。
被人闯进栖息之地,又两击落空,饕餮尖声厉叫,如婴孩啼哭,张嘴吸气,猛地喷出一团油腻粘稠的“涎液”,披头盖脸罩向越良。
洞内阴暗,邪气四溢,并无一丝光明阳刚之气可供越良的明阳功吸纳利用,越良只得暗运东木灵功做了防身屏障,全身笼着淡淡青光,微一腾挪,涎液落到一侧猛豹残尸上,哧哧作响,血肉顿时化为青烟,只余泰半残骨。
越良脚尖轻点,腾空而起,右手成拳,暗含明阳神功,作龙首犄角状,临空击向饕餮巨嘴之上的嫩肉。越良一击得手,却发现触手处皮肉油滑腻味,且暗具吸力,正将自己拳头乃至全身慢慢向内吸入。
成形饕餮面部唇上之肉,柔软无骨,内护饕餮之脑,只要能避开两条前螯,以越良开山裂石之劲,足以将之砸为肉糜,但失去脑部之饕餮并不会完全死去,躯体尚活,潜伏生息百年,又可重生新脑,荼毒祸害。还需烈日暴晒或烈火焚烧,将其膏脂化为乌有。
越良本按常理行事,但没想到这未成形饕餮猥琐,虽极力进食生长,但面上肌肉还未长全,如剥皮嫩肉,虽是令人恶心,但饕餮却化废为益,将之变为软浆粘胶,以柔可制钢之理,将越良千钧重力化为乌有。
越良双足连环踢出,与饕餮一口钢牙挨次亲密接触。只听噼噼啪啪,碎牙崩溅,一口本可媲美剑林的利牙顿成了远古遗迹,把饕餮痛得狠命一挣,肌肉松开,把越良狠狠甩了出去。
饕餮前螯挥来,两螯合拢,想把面前劲敌合绞围杀于倒钩尖刺之中。越良一脚将一螯踢开,饕餮身前顿露空虚,越良骤起踏空,双指如钩,直插饕餮腋下双眼,正当饕餮回螯自救之时,越良足点前螯,身子轻飘飘浮到饕餮面部,并指直插,就手一撕,露出了碗大伤口。
饕餮怒吼,涎液与螯爪齐飞,此时已落到地面的越良嘿嘿一笑,随手一拳,拳风呼啸,只见一团浅青淡金,闪电般冲进了饕餮面上伤口。
饕餮怒嚎,前螯狂乱挥舞,将地上残肢碎骨扫起,到处飞溅,腋下黄目更是明明灭灭,扑朔闪耀。
三人都站得远远的,貌似轻松,纷纷谈论着:“垂死挣扎了。”“一会拖出去,放阳光下暴晒,一身油膏也会慢慢化尽。”“呀,糟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们只顾斗这饕餮,却把正事忘了,骄还没找到呢。”
终于想起此行目的,三人顿时严肃起来。越良平伸出手臂,五指箕张,团跃淡淡青气,那是越良自身青龙东木功力,乃无上防御灵力,但此时倒施,却足以吸纳五湖四海,用来吸附区区饕餮实乃大材小用。一路且退且行,越良隔空吸着沉重的饕餮拖出了黑洞。
洞外暮色四合,暝鸦零乱,已是黄昏时分。那百来头猛兽还围在外面,猫伏假寐,此时见大敌出现,无不奔窜跳跃,欲进还退,十分胆怯的样子。
越良将饕餮拖到洞外空地,手一松,饕餮尸体失去依靠,咣的一声如一摊稀泥瘫软在地。饕餮的身体松软庞大如膨胀的巨大油囊,还未成形的两只细小后腿只是作为点缀,根本无法撑起这庞然大物,怪不得这只饕餮总是缩在洞中,看来平时必是以被群兽恐惧的吼叫声与气味来控制群兽。
已无法借助阳光之力晒化饕餮之尸,棠梨拔剑,欲借真火之力将膏尸炼化。小药轻按剑鞘,下巴向着渐渐围过来的群兽努了努:“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棠梨会意,三人将饕餮弃之不顾,步上洞前斜坡。果然,三人刚一离去,群兽齐齐围了过去。似是知道饕餮气数已尽,欢吼雀跃,围了一会,渐渐胆大起来,一只猛豹试探着用前掌拨了拨饕餮,见饕餮毫无反应,不由得仰天嘶吼,悲凉沧桑,又重重一掌击下饕餮一块皮肉。见此情形,众兽无不怒吼凄啸,齿牙交错,巨掌横飞,努力撕咬饕餮尸首,将多日被高压奴役以及众多同伴被害之仇恨尽情发泄。
不多时,饕餮被撕咬的只剩下一排破碎不堪的烂牙骨和一地恶臭无比的膏油,其余部分全变作众兽腹中之物。
大仇已报,众兽哄吼,对小药三人点头伏首,似是知道这三人为已除害。然后,众兽合群,冲上斜坡,四散逃开,只留一弯银月清辉遍洒大地,就连一根兽毛都没有留下。
小药目瞪口呆:“怎么说,我们也是它们的救命恩人,感恩图报也好,投桃李报也好,起码也要带我们去找它们的主人骄吧,居然如此不仗义地跑掉,太过分了!”
棠梨掩唇,笑弯了腰:“小药啊小药,拍骄屁拍到骄腿上了吧。还送顺水人情呢,把人家吓得闻风而逃。佩服,佩服。”
小药抬头看天,喃喃自语:“地形不熟,晚上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明天白天了。”
朱雀号被棠梨拿出放大,悬在空中,成了三人夜晚安歇之地。
绻缩在柔软舒适的睡毯上,小药辗转难眠,一天的经历令他心里时喜时怒,最后暗下决心:明天,即使用尽手段,也要把骄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