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型泳池静静地盛开在幽蓝的天幕下,天幕中,数点星翻动着眼睛。几根蜡烛忽然亮起,分别点在海棠花的周围。
幽蓝的池子,幽蓝的水晃动着,晕开了扑朔的火光,倒影斜斜地倒在空地四周,迷离惨淡。听见门外传来沉实的脚步声,信之并没有抬头,用手护了护火光。蜡烛呈灰白色,渗出一股淡淡的特殊香味。
“明代《晋书》卷六十七,晋代名仕温峤,在武昌牛渚矶见水深难测,燃点犀角视察,突然水族之中显出千百魅影,随波漂浮,狰狞怪状,吓得一众人等魂飞魄散,史称——犀照,”来人一笑,继续说,“难道你也在等水怪?”
见盘长生难得幽默,信之附和,“犀牛角现在可是违禁物品,我可没这胆量。”盘长生在他身旁坐下,“你发现了什么?”
“今天唐氏大厦本来是要放礼花庆祝旗下珠宝公司开张的。”
“然后呢?”盘长生认真听着,其实早猜到了他下面要说的话。
“迷你型滑轮并不重,根本就可以绑在礼花上,随礼花打到天上,半途坠落,其射程也应该是落在天秀河里,神不知鬼不觉,不会让人找到犯罪证据。而陶瓷发现水灵的时间就是打礼花的时间,没必要把证据继续留在现场吧?!”
听完,盘长生点了点头,他知道信之在寻找凶手的灵感,灵犀一点,凶手的灵犀绝不会忽略掉这致命的一点。“陶瓷出事的那段时间你去了哪里?”
火光一盛后,蜡烛灭了一支,信之站了起来,不紧不慢说话,“Easun突然打电话给陶瓷,你认为陶瓷还会留在我身边吗?!”原来她被调离了他的视线范围,因为和Easun的结,他也不会去阻拦。盘长生心里明白但也没说破。
“随后我的手机就没了信号,所以出了事也不知道。”盘长生听罢只觉疑点重重,不得不提出疑问,“你是何时发现手机没信号的?”
“陶瓷离开没多久,”信之想了想答,“当时我和陶瓷在水苑听风,那里不会没信号,”他的疑惑更重了,“送走陶瓷后,当时只有一个戴了鸭舌帽的女人在我身边走过,还轻撞了我一下,难道是她?”说完连忙检查身上的衣物,终于在提包里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小巧的信号干扰器。“这就对了,”盘长生朝他扬眉,“有时间做好这一切,还如此的干净利落,又怎会留下证据,除非是……”
“故意的!”两人心有灵犀,相视大笑。“我问过Easun了,他没有给陶瓷打电话。”
“你是说陶瓷有事瞒着我们?!”信之不能相信,如此天真直白的陶瓷也会有她深藏不露的一面。盘长生当即把最新发现的情况报告了李队,李队也在抓紧破案进程。如何设一个局抓住凶手呢?这正是个关键!
当地报纸全版刊登了唐氏集团董事的婚事,Easun对媒体宣称,他相信她的未婚妻陶瓷,无论最后案件怎么判,他都要和陶瓷完婚。
消息一放出去,全城的人议论纷纷,简直就成了热门话题,这一向符合Easun和陶瓷这两个人的高调作风。拿着报纸,盘长生笑容中透出深意。警方负责人方面也对外宣称,陶瓷因为证据不足暂时外放,期间不得离开杭城,负责人更对大家保证,一定会尽快把凶手捉拿归案,还杭城一份安宁。
夜深露重,湖边的一处小酒炉旁靠着一个醉汉。湖风带了腻腻的水汽沾衣欲湿,醉汉胡乱地往脸上抹了一把,想抹开那黏人的水汽。盘长生见着了他,一把把醉汉拉起来,“信之,醒醒!”
“让我继续醉!”信之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拿起酒瓶继续喝。盘长生眉一沉,负着手冷冷看他,“你这样也不能改变什么。”
“陶瓷为什么如此信任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举行婚礼,你说啊!”
“爱情是没有理由的。信之,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们!”他把他扶了起来往回走。
乘船到了Easun的湖中别墅,信之的酒终于去了一半,“我们怎么到这边了?”
盘长生没有回答他,只带了他悄悄地上了岸,在别墅附近隐藏了起来。
另一头,陶瓷和Easun好梦正酣。一阵风吹过,惊醒了熟睡的人儿,陶瓷半倚着坐了起来,她仔细倾听,似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很细微,像是一首歌。
“人儿啊,你为什么要走,午夜梦回,是谁陪在你身旁?等着你啊,等着你,我愿化作一缕芳魂入梦与你相随。只要你,回转身,眸光转处,我在你左右……”窗前风铃轻摇相和,一声声“叮——铃”似要把人的魂儿敲碎。
光着脚来到窗前,每至午夜梦回,陶瓷都会想起了一张脸,浸泡在水晶棺液体里的那张脸。她转身,离开了主卧。门“咿呀”一声开了,走进原本属于她的卧房,里面的一切并不漆黑阴森,一盏盏蜡烛燃着,把室子照得忽明忽暗,她小心举步,朝着那扇充满秘密的门,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烛光一闪,墙上显出一个摇曳不定的淡薄剪影,影子举着一把尖尖的匕首,陶瓷一慌,急回转身,背后什么也没有,只有在光影中耸动着的一具具高大的、灰色的明代家具。对恐惧的敏感,使她的脑海里幻化出不同的脸,有伊芽的、阎茉莉的、曹娅妮的、李悠的、洪菱的、陆露的、形形色色的死人的脸。那些脸会不会隐藏在家具阴影里窥探着她?
窗仍旧是开着的,这扇窗为什么永远都是开着的呢?为什么不把它关上呢!她的心绷得紧紧的,全然没发觉,什么东西拂上她的脸,冰冰的、凉凉的、滑腻腻的,像人的手抚摸着她的侧脸。陶瓷颤抖着回转身,一袭艳丽的旗袍挂在衣柜前,迎着风摇摆,她连忙退后,身体撞到了穿衣镜上,穿衣镜里映出的是一个上吊的女人,女人身上穿着黄色的团花旗袍,两只脚就那样荡啊荡。“曹娅妮?”陶瓷捂住了嘴,泪水不断地滑落,她记得曹娅妮就是穿着黄色的《香茗溪上》旗袍上吊而死的,曹娅妮回来找她了吗?她也要死吗?
陶瓷奋力把镜子推倒在地,镜子瞬间裂成了无数块,每块镜子里都映出一张苍白破碎的脸。她放声大哭,想把心中的恐惧一并发泄出来,肆意挥动的手打在了旗袍上,软绵绵的一团,指甲被盘扣扣住,一拉扯,指甲断裂,一缕鲜血从指缝中游了出来,疼痛并不能使她清醒,她只是更加地狂躁,她撕咬着旗袍似要和它同归于尽。
一声轻叹,紧接着一声,每一声都锤在她的心间,让她憎恨、让她发狂。她已经处在了危险的边缘,她离窗台那么近,近得只要一步,她就会从窗台边摔下去。她一低头,窗台下是一个诡异的身影,和一张诡异的脸,她正要离开窗台,一只苍白的手从黑暗中伸来,把她往窗外一推,她就如断了线的风筝,身子摇摇摆摆地往黑暗深处坠去。
“别动!”盘长生用力一按,把那只苍白无比的手死死钳制住,属于那只手的身体在黑暗里一点点暴露出来,那是一张熟悉的脸,盘长生在档案夹着的照片里见过她,她就是米小雨。
她回眸时,眼底的那一抹冷漠、漫不经心、惆怅郁郁是那样地动人,也那样地熟悉。“你就是陶瓷的亲人吧!”盘长生看着她,辨认着她的五官,只有那双眼与陶瓷相像。
这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警车到时,Easun仍处于昏迷状态,他只是被米小雨暗中喂了几颗安眠药并无大碍,信之扶着昏迷的陶瓷,冷冷地注视着米小雨,“你真狠,在楼下铺满了玻璃片,只要她从二楼摔下去……”信之无法再说下去。要不是盘长生一早拉了他在这里候着,如不是盘长生看见开着窗的二楼不对劲,楼下更铺满了玻璃,及时阻止了这一幕,后果不堪设想。
看着脸上身上流血不止的上官信之,米小雨狂笑不已,笑得脸容扭曲而狰狞可怖,“真没想到,为了她你连命都不顾,甘愿用自己的身体去抵挡她堕楼。”
“你不是更疯狂,只听到Easun要结婚的消息就要杀人灭口。”凶狠凌厉的目光打在盘长生身上,米小雨想挣扎被盘长生死死钳制住,她厉声大喊,“原来是你设的圈套!”
“那也要你肯钻!”盘长生用力一抵,把她压倒在地,李队给她上了手铐,带上了警车。“做得好。”李队笑着锤了他一记。看着上了救护车的陶瓷和信之走远了,盘长生对李队说道,“小心看好她,她的身手了得,不容小觑。”李队听了,点了点头。
审讯室里,米小雨什么也不说,李队坐在她对面,看着这个只有二十六七岁却心狠手辣的女人,摇了摇头,他不紧不慢地说,“你的指纹比对已经出来了,正是在唐棠词家附近出没的那个指纹,而且李悠、黄澄两位死者的身上也有你的指纹,你和陶瓷的指纹相近度是92.67%的,如非在黄澄一案中我们终于破解了黄澄死亡时间被故意延迟,而真正的死亡时间内陶瓷有不在场人证,我们真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李队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米小雨,继续说道,“正因为黄澄一案细节上的微妙变化,我们重新回到李悠案的细节上来,经过法证科同志的小心取证,终于在李悠的旗袍上分离出除了陶瓷的指纹外,还有两组和陶瓷指纹达92.67%的相似指纹,也就是你的指纹。黄澄和李悠的案子里皆有你的指纹,所以你还是老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吧!”
米小雨依然低着头,什么也不回答。旁边的小伍开门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在门口碰上了盘长生,他点一点头打招呼,然后跑到李队身边,压低声音说,“刚接到的报警电话XX路XX号的房子发生火灾。”
尽管小伍说话的声音很低,但还是被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米小雨听到了。她脸色一变,马上又恢复了平静。这一切被门外的盘长生看在眼里,李队吩咐下去让其他人去处理。盘长生适时地插话,“我看这地带处于中心地段,挺重要的,我也去。”李队不明所以随意点了点头,米小雨仍旧是那副爱理不理的表情,只是她的脸埋得更低了。
盘长生再不看她,迅速赶到了现场。他与大家分工合作,一部分人维持治安协助消防队灭火救人,而他则找到了业主,询问到了关于起火的这家住宅里面并没有住人,只是定时会有清洁工进去做清洁,应该是屋主吩咐下的。但屋主是怎么样的,谁也不清楚。
进到房子里,房子烧得并不严重,基本上还维持了原貌,这间房子是在5层顶楼,起火的原因是因为天台上的人烧烟,随后没掐灭烟火就把烟头扔下去,刚好被风吹到了5层,烧着了垂地的窗帘引发火警。他已经在天台上看见三五根烟头,这一推断也成立。问题就在于为什么米小雨一听到这里失火就变了色?!
“你知不知道是哪家家政清洁公司来做的清洁?”盘长生对着一脸茫然的业主发问。
业主摇了摇头,“那是屋主聘请的,我们怎么会知道啊!这家屋主经常换清洁工的,所以我虽碰上过几次清洁工上来,但也认不得。”刚巧路过的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拉了拉他的妈妈,嚷嚷道:“妈妈,那家屋子的清洁阿姨可凶了。”
“别多事!”那位妇女正要带走他,却被盘长生礼貌地拦了下来。他笑着弯下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和气地说,“小朋友你认得那位阿姨?”
“嗯,”小男孩天真的点了点头,“那阿姨可凶了,所以我记得。”
“她有多凶啊,回去我帮你批评她!”盘长生作了个鬼脸。
“她长得可好看了,尤其是那双眼睛,我就是见她好看多看了两眼,就被她骂了。”小男孩一脸委屈。
盘长生急忙掏出一张米下雨的照片给小男孩看,“是不是她?!”
“嗯,就是她!”小男孩对着照片看,显得很兴奋,“她当时穿着清洁服装,但就是比平常的阿姨好看。”
一听,盘长生乐了,拍了拍他的脑袋,“小子眼光不错,等找到她了,我一定给你批评她。”有了如此重要的人证,想必她也逃不了了。
上头的指示很快就下来了,当盘长生押了米小雨来到被烧的屋子时,尽管她掩饰得很好,但眼里还是流露出了怯意。盘长生把一张搜查令递到她面前,米下雨仍是一脸平静,不知此刻在想着什么。
李队已经开始寻找证物了,盘长生暗地里注意观察她的表情,她一直是淡然的,直到李队在检查床上放着的电脑时,她才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灵犀一动间,盘长生走过去,拍了拍李队肩膀,李队会意把手提电脑取走。整个房间搜索完,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好带了一部分疑似证物离开。
电脑是带了密码锁的,由盘长生亲自解锁,看着电脑里出现的一行行数据,李队也显得十分紧张,久不久问一句,“好了吗?”
经过和技术部的同志一夜奋战,终于把密码给破解了,这个米小雨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懂得如此深奥的密码设计!盘长生拍了拍疲倦的脸,让自己更精神些。“李队,我们可以改用攻心战了,把破解了她电脑的事告诉她。”
他边说,边随手点开了一个AI程序,尽管设有密码,但这个密码容易得多,不多会就破解了,要输入的密码正是1637,在看到这个程序的外形标志像一把古怪的手杖时,盘长生灵犀一点得出了这个密码。这个程序正正就是他在天秀B区遇到的那个现出“Game over”画面的电子锁内容,里面设置好的程序,会引领启动它的人不断地回答问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从盘长生淡定的笑容里,李队知道他们已经掌握了有力的证据。
盘长生把手机拿了出来,里面有一段在天秀B区电子锁前偷拍下的内容,这两个程序是一模一样的。“你这个证据收得好实啊!”李队朝他挤了挤眼。
“不实的话早被人谋算了去了,”盘长生也是笑,“而且当时的环境对陶瓷很不利,如果我把证据暴露出来,凶手就会有所准备,把这条证据也做成是指证陶瓷的工具了。”李队惊讶于他的仔细,而他只是从唐棠词在手机上装了不需要启动的摄像头而得到的启发。
再看看这个程序果然是通过电脑可以看到另一边开启电子锁的人的,当时盘长生的一举一动都是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他只是故意装作看时间,其实点开手机灯看时间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开始录像了。
这次的审讯,是盘长生陪李队一起进行的。盘长生把手提电脑推到米小雨面前,嘴角噙笑,“这个游戏你应该很熟悉吧,里面留下了你编写的全程。”他淡定地指了指原本属于米小雨的电脑。
米小雨的瞳孔瞬间扩大,脸白如灰,嘴角肌肉不时地抽动。“难怪会着火,今天是吹偏北风的。”她茫然地轻声自语,只一瞬,她就明白了,从无人知道房主是谁的屋子着火暴露,到早已被她彻底删除,专业人员也无法还原的程序再现,她就知道了答案。她用力眨眼,有了决定。
电脑还有许多被删除的文件,技术科的同志都已全部复原,并在审讯过程把结果交给了李队。盘长生打开警用手提电脑,迅速地连接上技术部刚传过来的内容,其中一项内容包括了一个公司的情况,这家公司专门负责和娱乐圈里的各个经纪人或者艺人打交道。
盘长生把屏幕转向她,亮白的屏幕光刺得她半眯起眼,“这个就是你用来联系阎茉莉和水灵剧组的公关公司吧,以唐棠词的名义作为赞助商,提供艺人珠宝首饰、服饰或者场景道具布置等,而你是在一年前从唐氏离职的,但这个公关公司却是在你仍供职唐氏时所开,所以有唐氏的股份。我调查了一下,从你离职开始,你就以散开的不同小户不断搜购该公司,成为最大的股东,唐氏发现时也迟了,所以你才是这家公关公司真正的幕后操纵者。”
“你如果不说出实话也没关系,我们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很快就能查出一切的。”李队看了看盘长生,赞他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