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道教圣地,是道士修炼的场所,道人设下机关的原意并非是要取人性命。相反,每道机关都让我们看清了许多东西,想透了许久也没有明白的事情。摒除了一切杂念,就能体会到天人合一的境界。那使我们脱胎换骨,由生至死,由死回生,刚好是一个轮回。”
“但是下面就是万丈深渊!”翡翠不解地指着不远处的悬崖。
“你来看,”他握了她手,走至崖边,“能看到什么?”他松开了她的手。
翡翠看了许久,终是摇头。来不及反应,盘长生已经站在了半空中。翡翠惊讶得忘记了说话。“这是用肉眼看不见的材料铺成的桥,只要有舍生求道的决心,必然能到达彼岸。这里的谜底也是在等着有缘人来揭开罢了。”他挥手示意,让翡翠跟上。
确实,进来的人只要不是立心不良,终究能平安离开这里。桥有些晃,是吊桥。“尽量靠着中心走,两边有绳索,抓紧了。”盘长生谨慎地提醒,毕竟掉下桥去可不是闹着玩的。如非滚至崖边,手搁到了桥板,仍不知这里还有一座桥。
桥的对面,只立了一块石壁,打亮了手电,那里画了一个圆圈,再无其他。“又是生命之环。”盘长生低下头来仔细摸索,终于发现圆圈的中心还有一块凹进去的小圆。他把从琉璃圈里掉落下来的闪着白光的圆石塞进了小圆里,“嘀嗒”一声,生命之环缓缓地转动起来,转至180°就停了下来,里面也是一幅画卷。
画卷里画着:连连荷叶,粉红、粉白、鹅黄、黛碧色的荷花骨朵从水中探出了小小的头,荷叶田田、枝叶缠绵,直抵云深不知处,任观画的人再也分不出哪是水,哪是天,哪是花叶,哪是云。“这里有些奇怪。”翡翠颔首。
“你看,”盘长生指了指画中荷叶与云雾的空点。
“怪也就怪在了这里。”翡翠仍是想不明白。
“其实两幅画的大小尺寸是一样的。”盘长生把两幅画卷铺开、展平、重叠在一起,写有李白诗的画卷在下,荷叶有空洞的画卷在上,结果一目了然。
原以为是无意中被虫蛀掉的三两处空洞,一旦与字画重叠,空洞里就出现了几个字,分别是‘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这一句中的‘谢公’与‘谢公屐’、‘梯’,共六字。
这六字有什么含义?两人陷入了沉思。“‘谢公’指的是谢灵运,而‘谢公屐’则是谢灵运自己所创的一种鞋子,鞋子轻便,是适合爬山穿的鞋子。而穿了它就能登上青云梯,”盘长生沉吟片刻,道:“或许青云梯指的是秘密,破解了前者就能登上青云梯。”
两人的想法是一致的,于是折身返回地梯,刚好风的速度不快,两人攀紧了木块,随着地梯升值半空,“你在迷魂梯的平台上等着。”盘长生甩出软钢鞭,借力把她送到了平台上。风大了些,淡金色的字体现于眼前,盘长生借力晃动天梯,使它向金色的字体崖壁上荡去。终于,离得近了,他伸手要去够“谢公”二字,字刻得极深,手指可完全伸进石缝里,片刻后,一块布包着的东西终于到手。他笑着向对面的翡翠扬了扬手。
当手在“谢公屐”三字处的缝隙里摸到了突起,尚来不及欣喜,头顶传来了“嘻嘻”的声音,碎石纷纷朝他头部身体砸来。
“小心!”尽管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神色,但翡翠已经捕捉到了一股暗涌,危险离他们越来越近。“你快点离开!”盘长生已经发现了不妥,朝她大喊。他已经够到“梯”字了,只差一步,他不能放弃。
手在石缝里摸索,仍然没有发现。石块越滚越多,“嗒”一声响,云梯断掉了一根绳索。身子重重地撞在了崖壁上,手扣在字缝里,身体止不住地下垂。“呀——呀”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什么虫类扑扇翅膀的声音近在耳际。头、脸、手,不可抑制地感到了痛,他挥出钢鞭摔打附近的怪鸟飞虫。
“怪鸟会啄眼睛!”翡翠已是大急,抓起石块向空中的怪物掷去,“快回来,别找了!”
盘长生哪里肯听,手探入石缝更深,“嘻——呜”,一声声的啼笑哀号越来越近了,没有人看得清究竟是什么在逼近。指头碰到了硬物,他大喜,用力一拉,再借巧力将三块布包齐齐扔向了翡翠,“快走。”
翡翠与他对望,终于回头朝迷魂梯下跑去。一袭黑影以极快的速度从地底朝上窜来,所有的怪鸟飞虫都四处逃散。盘长生用力甩出钢鞭,卷住天梯,借力跃到了迷魂梯顶的平台上。天梯轰隆隆地倒了下去。来不及思考,盘长生转身跑下迷魂梯,背部突感火辣辣的痛。
“嘻——”一道黑影飘飞在他四周,搅动起不安的风。软钢鞭所打之处,软绵绵的,对黑影毫发无损。这究竟是什么?
“呜——”黑影一闪,消失在眼前,血“滴滴答答”滴落,左脸被黑影带起的香风划开了一道口子。嘻呜,黑影在四周飘动,盘长生沿着逆时针跑起圆圈,只想尽快把它甩掉。那究竟是什么?
心中的寒意越来越盛,他穿进了壁洞里,只是三米的穿洞,马上就到出口了。突然身体撞到了什么,回头,黑影挡在身前,他刚挥出钢鞭,黑影消失了。它就像一个幽灵,忽隐忽现。
身边聚满了越来越多的小小的黑影,他又听见了扇翼挥动的微弱的“嗡嗡”的声音,他感到身体越来越虚弱,血流逝得越来越快。“那是吸血蝴蝶和蝙蝠?!”
黑影的速度太快,已经不是人能到达的速度,而他甚至不知道它是什么!吸血昆虫太多了,他迅速抓起包里的东西,攥紧在手,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待,彷如入定了一般。吸血昆虫越来越多,把他全身层层覆盖了好几遍,他微微睁开一双眼瞧着,原来蝴蝶是如此美丽,薄如蝉翼的翅膀发出蓝绿的光。这世上,最美丽的东西果然是有毒的。他轻笑。
小瓶的易燃气体喷出,火在瞬间点燃,吸血的精灵四处逃散,火燃烧了它们的翅膀,燃烧了它们的灵魂。有些在火中挣扎,声音凄楚惨烈。盘长生吸了一口气,连忙跃出狭小的穿孔洞,向来时的那片花海跑去,他要去水境。
淡淡的香气袭来,花海近在眼前。为什么黑影没再追来?盘长生始终觉得这里面古怪。手心处还紧握着火机、易燃气体小瓶子和一块布。布原是他扔出布包时残留手上的一块。他打开来看,布上印有封印,为什么会有咒封,古人要封印些什么。
“嘻——”一声笑由远及近。来不及逃了,盘长生凝神细看布上内容,“嘻——”来自地狱深处的声音近了。
布上绣有一堵石壁,壁上刻有圆环图,就是他取出第二幅卷画的圆环石。石壁旁还有一架桩子,上缚一只瑞兽。那瑞兽通体黑毛,长有獠牙尾巴,模样甚是可怖。画里,它微微抬头,泛蓝的眼睛紧盯着对面的那一圈注满了花液的琉璃圈。
难道?!
电光火石间,一道影风徒手劈来,盘长生跃起避开已来不及,左肩膀似挨了数刀般的火烧镣铐,痛入肺腑。眼看着三道长长的伤口鲜血淋漓,他痛中也松了口气,幸而无毒。迅速地躬下身,融入黑暗里,他从包袱里拿出些瓶瓶罐罐,把易燃气体攥紧于手。再把从琉璃圈里装进的花液滴了一些进另一只带喷嘴的瓶子里。
闻到了花液的香气,黑影越加的躁动,那身黑色衣裳在空中飘浮,随着风轻轻舒展,像极了一位曼妙的女子在空中起舞。
一件黑色衣裳慢慢飘落,铺于地面,盘长生捡起,衣上还有曼妙的香味。黑衣是一件黑纱织就,是女子的披身的外纱衣,织有美妙的花纹。纱衣抵于心间,不舍分离。
那道黑影在他身周游走,它在等待着出手的时机吗?
盘长生闭上了眼睛,他也在等待那一击。
一件件衣服如蝴蝶展翅,在黑暗里飘飞,甚至连亵衣也一并脱落,白色的亵衣,薄如蝉翼,带着女儿香,向他头顶飘落。是这一刻了!盘长生眼风一扫,鞭子向亵衣打去,白纱衣诡异地一抖,方才如白玫瑰般伸展的亵衣瞬间披回了黑影身上。鞭子力道一歪,只卷到了白纱一角,掀开了黑影的头脸,影子回眸一笑,竟是个美妙无双的女子。
心底一软,手劲也弱了几分。不料,风起处,黑影一闪消失于眼前,盘长生来不及多想,把一只泛起五色的瓶子扔出,黑影一现,抓住了瓶子。瓶盖掉落,液体倾洒出来,他拿出喷剂一喷,一团火“啪”地生起,映亮了半壁石道,也映亮了眼露惊恐的黑影。
原来她的样子……
一道暗影步步逼近,寒光一闪,亮出了锋利的刀刃。刀锋上的那点寒光射进眼眸,眼皮一跳,三人才从迷茫的梦境中醒转。
“小心!”翡翠来不及提醒, Easun以身来挡,为信之挡住了致命一刀。暗影犹不解恨,把飞身上前把尚未站稳的信之推下悬崖,再提刀向陶瓷刺去,Easun忍痛腾起身体,以护陶瓷,肩背上生生挨了一刀。“啊——”陶瓷惊呼,这情景为何如此熟悉,熟悉却又遥远,遥远得彷如是上辈子的事了。
Easun受伤仍护着陶瓷,这令暗影疯狂,“既然如此,便成全了你们。”脚风带起,脚上加力,把两人齐齐踢下了崖边。
翡翠来不及震惊,飞身上前,欲救三人。但眼前的暗影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她的脸也一分一分地显现,那是米小雨的脸。
三人命悬一线,原来是游走在悬崖峭壁缝隙间的黑旋风用身子挡住了他们三人的下坠之势。而信之一只手则死命地攀住突出的树枝,以分摊压在黑旋风身上的力道。他一手拉着惊慌万分的陶瓷,而陶瓷则拉住了受了伤的Easun。
“再上前一步,我就让这三人一蛇全去见阎王。”米小雨大声笑道。
翡翠一怔,退后了两步。
“我知道你身手很厉害,”米小雨笑容邪魅惨淡,犹如荒墓里的女鬼。
“别伤害他们,你想怎样?”
“我要知道你手上的秘密。”米小雨死死地盯着翡翠手中的小包裹,紧了紧手中的长刀。
这一刀下去,他们三人就真的没命了。翡翠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这是顾玲珑取得的物件,他不在,我真的解不出。”
“解不出,那他们三人……”她比了比手中长刀,要向崖壁捅去。
“别,我马上解开它。”
别无他法,翡翠放下了包袱,从里面取出了两幅画卷和三份东西。两幅画卷的作用就是找出三份东西,所以翡翠不管画卷,径直拆开包裹了布层和油纸的三份东西。原来是分成三份的一幅画。
翡翠蹙眉,按着顺序、迅速地把三幅画拼起来,那是配了图画的日记。作记载的是位明初的道士。里面有长长的文字记述、和四幅完整的《女道士图》,分别是:‘上之天、著山上’的《临山求道》、《巧捉花鬼》,‘埋之地’的两面合二为一的图画《脱胎换骨》和《地狱众生相》,‘沉之水’的《返璞归真》。更令人惊讶的是,这里面的四幅画才是真真正正的原作,而单独成幅、分开收藏的四幅《女道士图》不过是卫之道士照原画临摹而得,并且刻意漏掉了本该属于‘埋之地’的《地狱众生相》。
怕米小雨不相信,翡翠把三幅图分别举了举,让她瞧,语速飞快地说道:“卫之道士就是《女道士图》的原作者,他是明代有名的专门画道教题材的画家,而分开的四帧《女道士》图不过是他照着原画临摹的,并且为四幅画都加上了画名。”
“我不要听废话。”米小雨有些急躁。
“别急,秘密就藏在这些画中。”翡翠淡然一笑。果然,米小雨安静了许多。
“这些画的内容与画名有些冲突,这是古画鉴赏家都公认的一个事实。正因画里暗藏了世人难以窥见的玄机,反而使人对它更是趋之若鹜。但古往今来,却也没有人能破解玄机。”翡翠顿了顿,道:“所以说,画名本身就已经隐隐的将答案告诉了我们。‘画名’也不过是‘化名’罢了,作者把答案‘化’在了里面。”
“是什么?”米小雨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体。
翡翠放下了举着的画,语速飞快说道:“这要从道教的一些内容说起。卫之的‘之’字不知你注意到了没有,其实它是‘五斗米教’的一个隐含的教徒标志。”
她用手指点了点卫之的日记,道:“中国人,尤其是古人,取名字是有规矩的。这一点在女道士图里已经是一个相冲,也是卫之要向世人展现的第一个隐蔽的答案。其实这个答案就隐藏在了每个人的身边,因为现代的人也还有许多人用‘之’作为名字。而‘之’没有实际意义,只不过是个语气助词,这在讲究咬文嚼字,名字要起得有含义的国人眼中,这个语气助词‘之’也就毫不起眼了。”
“而这毫不起眼的字却隐藏了一个远古秘密。其实,名字避讳的出现,经过史学家考证,是出现在东周时。如天子的名号,世人是要避讳的,不能与天子同名,而父与子、孙之间亦是如此。但到了王羲之时,却有了父子同‘之’、祖孙同‘之’、兄弟同‘之’的现象出现。就以王羲之作例,他的儿孙们大多含有‘之’字,如:他的五个儿子分别叫王玄之、王凝之、王徽之、王操之、王献之,孙子中有王桢之、王静之等。据考证,琅琊王氏至少在十代内,都有人名字中含‘之’字。不仅如此,在魏晋南北朝时期,除了王氏几代人共用‘之’字入名外,当时琅琊的颜氏、范阳的祖氏、东海的徐氏、山东的孔氏、河间的褚氏、陈留的阮氏、南阳的范氏等有名的家族都有‘之’字入名的现象出现。又是什么,使得这群人放下了传统、祖宗避讳呢?
“就连许多古时的名人也从王羲之那继承了这一习惯,把不起眼的语气助词,有时也作代词、形容词来用的‘之’字用入了名字当中。如:晋宣帝的弟弟、安平献王叫司马孚之,儿子、汝南王叫司马亮之,后代还有司马景之、司马昙之等;东晋时著名将领刘牢之、为《三国志》作注的南朝宋人斐松之、北魏著名道士寇谦之、名字中都有一个‘之’字。不讲究传统的避讳,不分长幼尊卑,其实只是为了保护一种暗记,隐藏着一个宗教大秘密的暗记。”
翡翠的神色越来越明朗,她已经猜到了这种暗记的秘密。她清了清嗓子,指着日记继续说,“东晋末期曾出现过“孙恩之乱”,后被平叛,但许多名字里含有‘之’字的人士受到牵连、被杀。而五斗米教这一秘密宗教也就愈加的低调。正因为五斗米教的实质是农民起义团体,是反对腐朽的朝廷,发起农民起义的,所以被朝廷污蔑为吃人肉人血的邪教,称其为‘米巫’、‘米贼’。
“如何辨别入教者和非入教者?其中的一个办法便是:在名字中使用‘之”字,作为入教的一种暗记。但也并非信徒的名字里必须要有‘之’字,带不带‘之’字,不过是像王羲之如此风骨,不惧权贵,淡漠名利的部分人的选择。正因王羲之这样的人物,使得‘之’字成为了一种潮流的风标,许多非五斗米教的名士都以‘之’为名。
“王羲之的外孙女婿谢灵运、小舅子郗愔、郗昙,全都是五斗米教教徒,但他们的名字里并没有出现‘之’字。因此,当代学者王瑶、马来西亚籍学者萧遥天等人认为,魏晋人喜欢用‘之’字,并不一定是五斗米道信徒,很可能是当时的一种时尚。”
翡翠十分注意信之三人的情况,心里想着如何解救三人,话头却仍分毫不差地说了下去,“说远了,还是回到这个秘密内容上来吧!”果然米小雨听得入了迷,忘了发难,她也料到秘密要启封了。笑了笑,翡翠接着说,“道教本是国教,土生土长的教派,所以历代皇帝是非常信任道教方士等的。因而衍生出了求道飞升的术数,哪个皇亲不想长生不老,永葆青春,得道成仙呢,所以皇族才会派人大量的提炼丹药。而这五斗米教的一个分支确是掌握了永葆青春的一个秘方,而且是和血液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