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青花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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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花鬼(1)

由于这部小说极具爆发力,有成为畅销书的潜力,只短短半个月就出版面世了。市场反应十分的好,大家都很喜欢这本书,于是出版方为陶瓷搞了一场签售会。

初夏的风,带了一丝黏意,五月江南是美的,湖边垂柳摇曳,如临镜梳妆的美丽女子,在水里欣赏自己美丽的倒影。

陶瓷本就是个刁蛮任性的富家女,所以她要把签售会定在湖边举行而不在书城。那是在宜湖边的一处安静地方,垂柳依依,一排排的延伸,在初夏里,一点青,一星紫,半点黄,半星白,各种色彩映照在湖里,桃柳上。

一条小路幽幽曲曲地通向湖边凉亭,一路上皆是烟黛含翠,亭子飞檐欲展,各色艳丽斗拱、花牙子在烟黛色的江南细雨中恣意张扬,姿态尽妍。亭子的四周是个抄手回廊,廊上挂了几盏碧色的灯笼,四周还摆放了好些花草。

一盆香茗(白山茶)跃进陶瓷眼里,白得是那样素雅,那淡淡的花色看得久了才觉无比的艳丽。几点雨水滴落花蕊,晶莹剔透,如一个娇小的白衣美女眼眶子里含着的几点清泪。原来白色也可以如此艳丽。陶瓷忍不住赞叹,她抓着笔认真地在纸上作画,只半盏茶功夫。一小片的白山茶勾勒而成。

渐渐地,来签售会的人就多了。陶瓷含笑为来人签名,雨丝打湿了她的额角,几缕发丝慵懒的贴在脸上,十分的俏皮。

她手不停歇地签着,一阵风吹过,一张画纸飘飞起来,一下子没了踪影。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滴落地板的声音,打湿叶子的声音,惊起鸟雀的声音,如一声声吴侬软语,缠绵得连吹过的风也是粘的。而陶瓷这位如水娇嫩的江南女子,清丽俏皮的容颜更是粘住了大家的视线。

一本书递了上来,她抬头接过,来人看着面熟。她发起呆来,眼前的人就那样站在人群中,含笑的双眸正注视着她,手里还拿着一条柳枝,柳叶上的水珠滑进他修长的指骨之间,一恍惚,就不见了,烟雨笼住了他的眉眼,愈发地看不真切。

折柳相留,在这个古意盎然的小亭子里,在这宜湖边上,折柳相留的情人、知己朋友,应该很多很多吧。但没有一人有他带笑的眼传神,原来折柳的人会是如此好看。

“信之,原来你在这。”一个男人从后跑上来,“你是今晚的飞机,也该准备准备了。”说话的正是那卖给她却月壶的小老板盘长生。

“这里的湖光山色很美,我想,我不急着走。”信之笑着回答。盘长生向她投来目光,似是早已洞识一切,含笑向她致意。他依旧是一身素雅的长褂,气质十分出众。他身旁的信之年纪较他轻,谈吐也是不俗。

陶瓷的手边上放着一个梅瓶,信之把柳条插在瓶里,柳随风而舞,煞是清逸好看。信之向陶瓷自我解释,“你好,我是上官信之。我很喜欢看你的书。”

“很高兴认识你。”陶瓷笑着伸出手,握着他修长有力的指节,心里滑腻腻地掠过一丝凉意,一直拂过心尖。她的脸一瞬间就红了,连自己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如此烦躁过。

他笑着礼貌地松开了手,那笑意清爽透明,仿佛她的心事他都能知晓。微微地,陶瓷有些恼了,坐下来继续签名,再不看他。盘长生见他打算不走了,于是邀了他到‘水苑听风’茶庄小歇片刻。水苑听风就在湖的另一头,与这里的亭子隔湖而望。

他转身而走,她的心忽然就空落了一片,心里似有无数的雨滴滑落,粘粘的全是思念,思念他手中薄凉的温度。签名的客人走了一拨,又来了一拨,也走了。只剩工作人员和她,她的思绪飘得有些远了,离开了桌子,坐在一片白色的花海里,她轻轻摘下了一朵白茶花,想摸一摸那晶莹的水珠,但美人的泪珠随着手心的一震随风飘落。

对面传来了小调,吴侬软语依依呀呀,再听,却是一把清越的男声,如击在青花瓷上,传来‘叮’一声的清音。听清楚了,原来是茶楼里传出的评弹。她循着声音看去,竟是上官信之手拉二胡在唱《孟丽君》。身后站着两个身着旗袍的清秀女子,上手持三弦,下手抱琵琶,奏出动听的音乐。

她的心一下子就被他的声音攫住了,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迷迷糊糊地就爱上了他。此刻,他娓娓道来一个动听的故事,孟丽君的故事,江南的故事,台上的人唱得动情,台下的人听得入神。盘长生手上握着的茶杯,茶凉了,他仍不知道,完全入了迷。

陶瓷仍在神游中,忽然一双霸道的手搂住了她,肆无忌惮地吻她,这种吻霸道而性感,吻得她呼吸不过来,他身上凉薄的烟草气息包围了她,等至他松开了她,她仍记得那熟悉的烟草味。她知道是他,想也不想,挥手就要向他脸上打去,被他一手抓住。“怎么样,这个吻是我还你的。”他用挑衅的眼光看着她。

两人贴得太近,他身上的男子气息太过霸道,她本能地只想挪开身体。但他不许,就这样拉着她,不让她逃离,离得近了,她看见他有一个性感迷人的酒窝。酒窝在他的下巴中间,那是一道天生的凹痕。她从一本欧洲杂志上看过,那叫欧米咖型下巴,在希腊有这样下巴的男人80%出自贵族家庭。在欧美是魅力和性感的象征。

而对于她来说,也是有着致命的性感的。她自己知道,她就是个由着性子的人,她从小在外国留学,不懂得什么叫专一,何又谓挚爱,她只喜欢追逐。果不然,她眼珠子一转,甜声道,“怎么,从监狱里出来了?”她心思转得飞快,她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Eason把一张画纸递给她,“你画画不错。”

画上的白山茶用银色勾勒花边,内里留白,碧青和鹅黄相继点染,晕在花色上,而花蕊则大胆用色,用极艳的金色装点,一朵朵白山茶瞬间就艳丽得成了灰。视觉上的用彩渲染,使得看的人的心情一下从极高处掉至最低处,从艳极的愉悦,一下跌至灰白的心伤。就好像一个美人为情所伤,瞬间白了头,只有心死的人才能画出如此大起大落的容颜,为白发美女作画的人,也是个心伤之人。

“你填上的色彩?”陶瓷疑惑地看着他,此画正是她赏花有感随意勾勒的画作。“有美人在怀,我怎舍得心伤。”他满是戏谑。这个该死的伊阿宋,陶瓷恨得牙痒痒,但也惊讶于他居然懂画。“金色用到了极致,也便化作了灰。”他再次看穿了她的心思,随后他邪魅一笑,“不过我俩泡着洋水长大的人,是不会明白的,我不信真能爱一个人爱到极致,爱到心死、化作了灰。”

“那你要不要试试?”陶瓷咯咯地笑了起来,他真是个厉害的对手,懂得如何去挑起她追逐的兴头。他是让她爱上他,然后再无情地离开,伤害她吗?!原来,他们根本就是一样的人。他挑衅地看着她,“怎么,不敢了?”

她的心事再次被他看透,她忽然觉得这个游戏不好玩了。看着手中白山茶,她忽然又有了新的灵感,美人如花隔云端,最是求之不得的感情最引人,不然也不会有《诗经》里伊人在水一方,求之不得的缠绵悱恻。所以下一部小说,定名为《花鬼》。

“要让我求之不得吗,太过造作,总求不得,可是会让男人掉了胃口的。”他的笑意恶毒,大有我偏要看看你有什么手段的意思。好一个口蜜腹剑的人,嘴上说着甜言蜜语,但却比任何毒药都要毒。

正当两人唇枪舌剑之际,迎面而来两个男人。两个男人身穿便服,一脸严肃,原来是警察,要请两人回去协助调查。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陶瓷盛气凌人。而Eason一脸无辜,整了整衣领,站了起来。陶瓷侍着自己是个娇滴滴的小女孩,坚持着不走。警察礼貌地说道,“小姐,可知死去的阎茉莉是什么人?”

“我怎么知道。”陶瓷撇了撇嘴,等等,阎茉莉?不就是抢了自己要竞拍的青花将军罐的那个人!随后她上网时,看到了占星会,随后就有了灵感,写了《青花咒》,还带点恶趣味地用了她的名字作为女主角,谁让她和自己抢东西呢!

但她怎么死了?她死了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她仍处于模糊状态里,却听Easun冷笑了一声,“原来是她!”

见她疑惑地看向他,他耸耸肩,“她也是我女朋友。”

“你真无耻!”

“既然当事人你们都认识,那就回去再说吧!”警察又催促了。“我这么一个女孩子能做什么害人的事,我连她的名字也只是听说的。”陶瓷甜甜的笑容,腻腻的吴侬软语让人耳朵子都软了起来。但硬心肠的警察还是礼貌地说道,“小姐最好跟我们走一趟,因为阎茉莉的死亡现场和你小说描写到的场景一模一样。她就是在希腊的占星宴会上,演雕塑剧时被毒死的。”

“什么,被毒死?”陶瓷惊叫起来。

一个美丽的女人在看着画,画上是一件美丽的旗袍,旗袍是鹅黄色的,颜色很淡,盘扣处画着一朵白山茶,花蕊处是一颗金色的珠子,而裙身左侧是一大丛白山茶,从胸间蔓延至腰间,一缕花瓣飘飞而下,在左大腿侧汪着一汪清水,一朵半开着的白山茶浮于水间。

画作标明了题目《香茗溪上》,这是青花瓷系列的重点设计图,刚设计出第一款,也是全系列的灵魂,别出心裁地用了鹅黄做底色,而非白底。

设计图上更标出了用丝缎做面料,以丝绸的似水涟光,制造出大片的水汽留白,就如作画一般,讲究留白。而这件旗袍则通过丝绸的光彩流转制造留白。

图末端标着设计师的名字:小瓷。

这个设计实在是太好了,娅妮忍不住将它据为己有。这是一款以茶做名的旗袍,更突出了溪上品茗的清远意境,让人爱不释手。明天,等到明天她就可以拥有这身美丽的旗袍了。她在幻想着,自己穿着这件旗袍,幻想着Easun看见她时惊喜的眼神。

Easun是个英俊花心的富家子,她一心想挽回他,只奈他身边美丽的女子太多,只有这次机会了,她一定要让他重新注意自己。

当旗袍穿在了她身上时,她说不出的迷恋那摇曳生辉的白山茶。鹅黄的无袖衣裙,衬得她白瓷一般的脸蛋多了几分俏丽和华贵。

事情进展相当地迅速,起初她有犹豫,怕引起什么麻烦,但最后咬了咬牙,做了新一系列的时装发表会。她也是一名设计师啊,所以在这件衣服的基础上,她再设计了五件衣服做出了一个系列。

发表会上,她美丽动人,身上穿的正是这件《香茗溪上》。这个系列使她的事业更上一层楼,也得到了她想要的爱情。

没多久,小瓷发现了这一系列变故,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作品被人剽窃。而娅妮以胜利者的姿势出现在她面前,洋洋得意地瞧着她,道:“很不甘心吗?我不单在事业上领你头,更得到了Easun,你不是一直都想和我抢他吗?哈哈!”说完拂袖而去。

小瓷十分震惊,她无比伤心,最后她想尽办法把Easun抢走,更通过他找到了被娅妮藏起来的原图。而没曝光的青花瓷系列一共三件衣服也一并上市,分别是取自《西厢记》用颜色来描写景物表现心情的:《碧云天》《黄花地》《霜林醉》。

娅妮一下子身败名裂,作为一个服装设计师,她前途尽毁,而作为一个女人,小瓷笑着对她说:“从一开始,把他从你身边抢走的人就是我,而你却以为是别的女人。虽然你成功地让他回心转意,其实那只是我让他在你身边寻找我的原稿。现在,他对我来说,根本就是一文不值。”小瓷温婉的吴侬软语此刻就是最利的剑,将她的身体一把剖开,把她的心、她的灵魂通通碾碎,如一朵花,被人残忍地揉烂,丢弃在烂泥里。她成了为爱而死的花鬼,凄厉、凄惨。

她死了,穿着那件妩媚妖娆的《香茗溪上》吊死在自己的家中,她不能承受身败名裂的骂名。她的桌面上压着一只白玉蛟龙纸镇,纸镇下是她仿画的《香茗溪上》,只不过设计师名字换做了她的。桌子很大,上面还置有茶托,托盘上还放着一盏冒着热气的茶。一只装了清茶的青花小杯静静地立在了那。

后来有人说,她一向是个爱收藏的人,无意间淘到了这只清代青花瓷小杯,那根本就是一只被诅咒的青花瓷,它诅咒死了Easun身边的所有女人,也是茶艺师小美对她的诅咒。

花心的男人Easun无法逃避良心的谴责,最后也上吊自杀身亡。上吊前,他的邻居曾听闻他大喊一声,“娅妮!”声灭,人亡。

那件作品,大片大片的白山茶不知何时染上了红色,红得要滴出血来。大家都说,是花鬼娅妮回来找他了,是她把他带走的……

——《花鬼》陶瓷著

从警局里回来,陶瓷就一发不可收拾地投入到创作中。这部中篇小说不多会就完成了。她狠狠地按了确定键把《花鬼》投给了出版编辑。

右手上执着的纸张让她十分恼怒。这个该死的曹娅妮竟然敢偷她的设计。她这个富家小姐也不是好欺负的,拿起电话拨到了私人侦探所,“喂,帮我调查清楚曹娅妮的一切背景,争取拿到抄袭我作品的证据。”

狠狠地撂下电话,这阵子真是头头碰着黑,莫名其妙地被请了去警局协助调查,现在洗脱了嫌疑好不容易出来了,自己的青花瓷系列作品又被人偷了去抢先上市。她愤愤然地拿起宽大写字台上的茶壶,却月壶静静地散发出一阵茶香,令人焦躁的心也为之一静,果然是“壶中天地大,林中日月迟”啊!

她把一小勺“水仙”放进壶子里,并不放水冲泡,只闻着淡淡茶香,蓦然间盘长生那清淡的身影浮现眼前。怎么想到他了?陶瓷满脸疑惑,摩挲着壶身,“月满则亏,置之座右,以为我规。”的铭文跃然脑海。她忽然想起了为何觉得信之眼熟,因为那日站在盘长生身旁,并说她还是孩子的男人就是他。

他笑着看自己偷藏起了钿盒壶,不作一声地看着她对盘长生胡搞蛮缠,和Easun调情,一切他都看在了眼里。这该死的信之!她想着,腮边浮现一片绯红,心里乱哄哄的。她忽然跳了起来,打开衣柜,取出自己设计的青花瓷第一季的那款衣服《水仙》,那是结合了希腊神话女神衣式而得出的灵感,有青花的清淡优雅、有旗袍的古典婀娜,还有希腊神话的飘逸美感。那是她和盘长生初次见面时穿的衣服。

穿戴整齐后,她来到了水苑听风。今日喝下午茶的人倒是不多,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湖边座位上的盘长生。

“你好。”她优雅地在他身旁坐下。长生抬头,见是她有些惊讶,“这么巧。”

“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他听了,抬起手,为她倒茶,“喝茶还习惯吧?”

陶瓷微笑着点了点头,接过清茶,她一向是喝惯咖啡的,“习惯倒是可以为了别人而改变。”长生听了一怔,茶水险些泼洒出来,他想起了清阳。

看见他蹙起的眉心,她刚想伸出手,却被他挡下了。她是个富家女,从小锦衣玉食,她不懂体贴,不懂包容、一切为着好玩,但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如此伤心,所以她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抚平他的眉。

“你对一切都这么好奇吗?”他一句话就说中了她的心事,她恼了,恨恨道:“是,我是对你好奇,才想去抚平你的眉头。”

“你根本不懂爱。”说完转身就走。

她愣在了那里,从来就没人拒绝过她。

许久,她才回过神来。从包里取出一幅画,画上还标着一句诗:淡极始知花更艳,十分红处便成灰。

那艳到极致的金色是谁填上的啊?真是因为这样极致的色彩她才会有了《花鬼》的灵感?

“别在意,他对人总是礼貌而疏离的。”上官信之在她身旁坐下,“是他保释你出来的,他是个好人。”她要来找长生为的就是这件事。

“并非他是个好人,而是你求他保释我出来的,对吗?”她咄咄逼人地看着他。上官脸一红,低下头,娴熟地泡起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