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遮了人的眼，凄迷的气氛在整个冬天里弥漫。
清雅出尘的人儿独撑一把墨伞，在风雪里走过，有如当年初至时那样。
风雪沾上她的长发，甚至长长的睫毛上都有风霜的痕迹，如凝脂般的脸是略显病态的白色，尽管虚弱的她仿佛在风雪里飘摇，但一步步的脚印却显得格外有力。
嘴唇的颜色愈发的淡了，宛若褪色般的粉色。抿着嘴，神耀的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微掀伞面遥望远处，不由得掠过一丝苦笑。
想起往日夜王的赫赫威名，如今自己连出门行走在雪地里都已然觉得困难了吗。
衰老比她预料中来的快得多，不过堪堪一年，身体的机能已在急速地倒退，尽管容貌依旧清丽，但宛若风烛残年的身体已是虚弱无比。
自己的终结应该就在今日了。
夜兔对身体的调控力让她有着明确的感知，身体系统已经撑不过今天。
俗话都说“英雄墓，美人冢”，现实始终是太过现实，英雄最难处，却是衰老。
试问有多少立志报国的英雄将军，老来只能望天兴叹。
啊，还没到吗？
心里这么问道，风雪让神耀的能见度大大减少。
好冷。
深深的疲倦感从心中蔓延到全身，神耀的累乏使她站立不稳。
黑色的缝隙在身后的空间打开，与可怖的隙间完全相反的美丽女子从中走出，叹息一声，搀起神耀，一起隐入隙间中。
悠悠我心，青青子衿。
八云紫的住所。
“紫大人，夜王她...”蓝看到八云紫搀扶着神耀从隙间走出，知道神耀身体情况的她疑惑地问道。
“啊，想来这里做客的，你们应该不会不欢迎我吧。”神耀咧出一个笑容，说道。
看着神耀的强颜欢笑，熟知神耀的她心中不免泛起一丝苦涩。
“你这里有酒吗？”神耀将脑后的头发一撩。
“当然有了。”八云紫已经知道神耀的意图，转而让八云蓝去温酒。
“就在这里坐吧。”八云紫示意神耀在正对庭院的廊前坐下。
因为这里所处的特殊环境，一年四季这里永远是常青的，竹子在庭院间轻轻摇摆，神耀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嘴唇。
看到神耀心不在焉的样子，八云紫首先出声说道：“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边？”
“就是想找个朋友喝杯酒吧。”神耀口不对心地答道。
“还剩下多少时间了。”八云紫这回罕见地没有和神耀啰嗦，反而直白地问道。
神耀笑容一滞：“就今天了。”
八云紫沉默，她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神耀望天，八云紫则是出神地看着神耀的侧脸。
两盏酒杯被蓝贴心地用盘子端了上来，随即又识趣地给神耀和八云紫两人时间。
端起酒杯轻啜一小口，神耀的表情似是享受。
八云紫也小抿一口，却觉得这杯酒索然无味。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神耀突然问道。
“当然了，那个时候神耀的着装还相当保守呢。”八云紫调笑着说。
神耀知道八云紫是在说她那身为了更方便地在阳光下行动所绑在身上的白色缠布。
“哈，在紫的心里，没有什么比妖怪这个族群更重要吧。”神耀怀念地想到。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直觉啊。”神耀一晃杯子，“你比任何人都要无私啊，贤者之名让你负担的太多了，你也应该自私一点。”
神耀定定地看着八云紫，八云紫听闻也是一怔。
“那你就错了，我一直是一个自私的人，反倒是你啊，神耀，你总是这么温柔。”八云紫的目光柔情似水。
神耀的身上有一种雪的味道，那是一种曾在孤独的世界中生活过，经历过最可怕的寒冷，连阳光都泛出些许凉意。
她是无法触及阳光，终身隐于黑暗的夜兔，可她的光芒却如太阳般耀眼，如阳光般暖。
记忆重回过去，认识神耀的是时间也许只是八云紫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但神耀给她的影响，却是无可替代的。
“唔。”
神耀突然侧身躺下，将头枕在八云紫的腿上。
“我好困啊。”神耀的声音较之刚才已是十分微弱。
“不要...”八云紫的声音细若蚊蝇。
“极乐地狱之端必有光明，云雾皆散心中唯有明月。四十九年繁华一梦，荣花一期酒一盅。”神耀的声音宛若低吟。
“这是谁的诗句？”
“上杉谦信。”
“...”
不要。
恍若一梦，花落，梦醒，梦中人就要翩然离去。
好不容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就像是在月面战争那时的心痛，一切哽咽在喉间，无法言说。
“神耀...”
“我喜欢你啊。”
想去触碰怀中的那人，神耀也仿佛听见般颤巍巍地伸出手。
两人指间将要相触。
但在八云紫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神耀时，神耀的一只手已经化作湮粉，如青灵的尘土飘向天间。
“不要。”
抚上神耀的脸，残留有余温的脸庞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
“原来，你也是...”
“再见...”
与此盛放，金色的湮粉在空中宛若舞空的蝶。
两盏酒杯，一人黯伤。
心里空荡荡的，好像被挖掉了一块肉。
繁华一梦，荣花一期酒一盅。
百年浮世几人间，同一醉，尽清欢。
自怜孤人半生寒，人不识，暗中看。
梦里海棠疏影淡，梨花白，人不再。
古寺朝雨客舍外，禅后涧，伊人现。
王公魂迷将取竹，夜满月，上天阙。
蓬莱院黯教君怜，此情若，卿不负。
藤原京都人憔悴，雁不归，满西楼。
如今九重别离时，不思量，泪两行。
ps：这一章，便能算作第二卷的结尾了，当然明天还会放出后记和卷末语。
神耀死了，是最正常的老死，我想没人敢写这样的故事。
但是既然我写了，就不会把握不住，之后的剧情更加精彩。
诗行感觉比较切合神耀这八十二年的故事的，从与圣白莲的梨花之约，到古寺遇妹红，到竹取物语与月面战争，到妹红服下不死药，再到夜王之殇。
谢谢读者的鼎力支持，今天的四更任务完成，以及求票票，求加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