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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小说
小说1:一旦红颜为君尽
作者:秦楼゛(QQ:1146360510)
他在一瞬间拉住了她淡绿色衣裙,眼光从慌乱里生了一线希望,‘嘶喇’这是丝帛碎裂的声音,一口气象是被谁一下抽出喉咙外,手里陡然轻了去。跌出高楼外的她只是对他浅浅笑了下,似对这样结局早有预料。丝发飞舞萦绕,像那年湖畔的缱绻雾霭。
夜虫是不忍月色独酌的,在微醺的朦光里依旧欢唱着歌儿。她提胯一个半转回身,手合莲花开势,月光正在脸上开出一层弱雪孱白。他远觑着心里蓦然像被什么击了下,晨间钟响般无限地扩了开来,眼光越发胶着。蹁跹舞姿如山林轻风,碧天流云,花间游蝶,溶溶盏月里只觉天地都沦为衣袂广袖,随着她一个展身一个扶柳,翩然而动。
“我叫石崇,你叫什么名字。”在她翠袖微抛婉转收身时,石崇不自觉走近了几步,枝叶斜影下发问的喉咙有些干涩。
她被惊了下,抬眼一望时身子忽地凝怔住,蝶翼样的睫毛微颤,垂下的双袖不觉生了几轮皱痕。他卓然立在月下,便是这样冒昧一问也让人丝毫不觉逾越,缓柔的声音似一阵拂花而过的轻风。“绿珠,梁绿珠。”半响后她听到自己这样回到。
石崇用十斛明珠聘来的爱伎,梁绿珠,一曲《明君》动人城。
金谷园中又添了一所楼阁,‘崇绮楼’,百丈之高可以极目南天、雁过触手,楼内布置也都是极为考究的,石崇把许多华美珍贵的东西都给她摆设上,连楼阁落成后所起的名字也是他亲自思量了数月才得。她在楼里睡的第一个夜晚,没有点蜡烛,在幽暗中素手触了触一旁冰凉枕头,脸上挂了一天的笑意终于生硬的僵在唇角。慢慢蜷缩了身子,在被下忽然极伤心的哭起来。
一 把经年的翠笛抵在脸颊旁,斑斑泪痕润的笛子一片幽光,像道瞩目而来的深情眼神。又呜泣着哭了许久眼才渐渐闭合,混沉间总觉耳畔有人‘珠娘、珠娘’地一声声在唤她。
石崇是极喜欢绿珠的,园子里很多人都可看出,他暴戾好杀一面在她面前每每收妥成温柔细心,见她睡了一夜双目微红着,怕烛光熏蚀了她明眸就命人在室内四角嵌了许多明珠来照明。绿珠嘴角抿着一贯的笑意,在晚间盛宴里舞唱着他最爱的《明君》,身如灵蛇转,形随舞凤来端的蹁跹如姑射。
“我本良家女,将适单于庭。辞别未及终,前驱已抗旌………朝华不足欢,甘与秋草屏………”
腔似泉水悦,亦如荷露动。满座皆是失魂着看她舞听她歌,繁华飘零而下似乎一场浩雪远去,在这一看里都得了满怀清雅。
“绿珠, 做我的人好不好。”在崇绮楼檐下他就拉住她,声音中隐隐带着份小心。
她微僵了下,手在袖底悄悄收紧了又缓缓放开。“大人你用一斛明珠帮绿珠一家还尽债务,又资助家中寡母生活愿用十斛明珠聘我,绿珠一直感念……又怎会不愿呢。”她抬头笑了笑,感觉心都被捏的生痛,眼底灼灼的先伸手抱住了他。
月落西山,她寡衫站在窗下。手心攥的温热的笛子终于探出窗外,那湖碧水幽幽,如个满怀心事的老者不动声色看着无常世事。半响,她终究松了手。
“扑通…”
“绿珠。”帛书上的两字刺的他双目烙痛,不觉嗤笑了下,忽地一脚把书案踹倒。
“送一百个美人到贾谧府邸。”侧目,眼光冷的如铁。
“是。”领命退下的侍从刚出书房门就看到穿花步来的女子,倾城殊容也难怪那么多人都觊觎着。绿珠自是不知道地上跪拜人的想法,她颔下首,进了书房就看到翻倒的书案和一地简牍帛书,负手立在窗前的人没有回身,她摇摇头,俯身做整理。
“别碰!” 蓦然转过身,石崇一喝,却还是迟了。他每日教她读书识字,经年下来这帛书上的两字和红泥章刻的‘贾长渊’,绿珠还是认识的。
“大人是夸我有美绿珠,你别多想。”走过来将她手里帛书收到袖中,石崇又轻笑道,“有没有吓着你,我刚想事入了神,以后定不会这般大声了。今日山水正好,我们一起去游湖吧,就我和你。”
绿珠顺着他意点了点头,一路也不提帛书的事,只陪着他作乐饮酒似真的信了那番话。石崇不觉松了口气。次日在贾谧出门途经的地方僵身候立,俊挺的眉目间压着抹刻意讨好,一直骄傲不屈的腰身在贾谧家车过后,忽弯了下去,像根青竹被硬生生拗曲。站在巷口,绿珠觉得日光太过灼眼,噙着泪水,不忍在多看他如此望尘而拜。
“让管家收下那一百个美人。”放下车帘,贾谧对驾车的侍从说。
一贯骄傲的石崇,竟也有望车尘而拜的一天,嗤笑下,为了以后可以获得更多利益,对讨要绿珠之事贾谧便也作了罢。
“珠儿,孙大娘都已经去认了尸骨,你还要这么执迷不悟下去么,我们孤儿寡母你就真忍心看为娘白发人送黑发人?”脑海如深山撞钟,不住回荡着母亲哭诉的声音,绿珠和石崇轻语了声头晕便先出了宴席。“你就不想和我解释一句么,珠娘。”跟过来的人站在她身后,声音里有着压抑不住的怒气:“‘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原来全是骗我的!”
心底苦意一下涌到喉咙口,看着满湖月色,她只忍着把声音压到最冷:“往事我只当梦了一场……孙大人,也请你早早醒过来。”
“呵、呵,只当梦了一场,早早醒过来?我这么多年背井离乡的苦盼着出人头地,可以衣锦而归回乡娶你,到头来却只是得了你一句请早早醒来。梁绿珠你何其狠心!”孙秀笑了,如痴醉一般又忽地哭笑不止,他大抵是悲切至极,最后嗫嚅着几乎说不出话。
手心攥的发疼,她不敢回头,只闭下眼,睁开又继续往前走去。
“绿珠,你会后悔的。”最后孙秀说。
晋惠帝元康九年,贾谧因与贾后一起合谋陷害太子,为赵王司马伦所杀,石崇亦作同党被免官职。
“原来,他就是你深埋心底的送笛人。”把使者打发走,石崇躺在凉石上阖眼说道。绿珠怔了下。
“一直知道你心里有着一个赠笛人,我却仍旧霸占着你。呵,你定是怨着我的。”石崇停了下,许久又很轻声的接道,“不要怨我。”
闭着的眼微动了下,分明一抹湿意流过眼角。她的指尖颤了颤,终究是抚上他冷峻的面容:“我一直庆幸,在那样夜晚遇见大人你。”
孙秀派人围住金谷园,眼目灼灼看着朱红高门。崇绮楼上轻风过衣,绿珠一个托颚娉婷展姿,旋身如蓬右腿轻掠,一身掐腰荷袖罗衣犹如牡丹极至盛开。石崇浅笑,杯酒入腹熨的心腔一片柔暖。“大人、大人,不好了赵王派人杀来,孙秀现在已经带兵围住金谷园了!”老管家踉跄冲上来,气喘呼道。
玉杯陡然捏碎,他还是没有料到赵王伦会直接下狠手,凭栏望去园子外倾刻围满乌压压一片兵马,而带头坐于马上的正是孙秀。
“呵,好个孙秀。”他冷笑,命人自屋里将壁上挂着的弓箭取过来。绿珠心一紧,衣袖收回见家奴已匆匆将弓箭取来,石崇退半步,搭箭发力长弓一下抡如满月,势头正对孙秀。
“不要!”斜身拦了过来,她伸手挡住他,“大人,不要杀他。”
“就算我现在因你而获罪,你也是这样义无反顾护着他。你说感激遇见我,却也终究只是感激罢了。”放下箭,石崇苦笑着摇头,“傻瓜,我又岂会真当你的面去杀他。”
绿珠哑然,视着面前男人无奈的苦笑,忽然想到那天他等着贾谧车辆时,俊挺眉目间压着抹刻意讨好,四周很多人都在他望尘一拜时耻笑私语,他只是僵着身量许久不变,没有人看到他垂下头的神情,她想,或许也是这样带着无奈作苦一笑吧。
“愿,效死于君前。” 她抬头望着他,眼角湿了几许,在一瞬里,人已撑着凭栏一跃而下。
“绿珠!”
他在一瞬间拉住了她淡绿色衣裙,眼光从慌乱里生了一线希望,‘嘶喇’这是丝帛碎裂的声音,一口气象是被谁一下抽出喉咙外,手里陡然轻了去。跌出高楼外的她只是对他浅浅笑了下,似对这样结局早有预料。丝发飞舞萦绕,像那年湖畔的缱绻雾霭。
孙秀下马入门,当眼便见到崇绮楼上翩翩落下的人儿,他瞳孔倏地放大,双角山下明眸的少女回头顾盼,极不舍的对他说:“秀郎你要早日回来。”
辞君去君终不忍,
徒劳掩面伤红粉。
百年离别在高楼,
一旦红颜为君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