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章:小说
小说1:旧物。1-3
作者:苏三。(QQ:809475297)
那或许是同搁置于墙角的书本一样陈旧,但却时常在脑中清晰浮现。而那似乎又是一个亘长的梦境,在睁眼后又如过眼云烟。
她端正地坐在凳上,手中的木梳一梳便到了底。如此动了几下后,她扭头望着我,那双透着灵气的眼与我对视。我憨笑了声,从凳上站起,便欲离去。她也不拦住我,只是望着我笑了会儿,便又理起发来。
我将门掩好,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木梳。那是与她的木梳截然相反的,无精细的雕琢,无上好的木料。只是我的木梳上有着一行字迹,“相见欢”。
我是从未与她说起过这把木梳的,皆因她是爱美之人,而我也从未拒绝过她。我就那般摸着木梳,痴痴地停在了房门口。直至下人从身边经过,碰掉了木梳后,我才惊醒过来。她慌张得立马勾下身子去拾木梳,直起身来时便已是两眼汪汪。她满口都是歉意的话语,边道边用袖子抹眼泪。我无奈,接过木梳后便匆匆道了谢,转身离去。
刚走没几步,我便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茂荞望着她,好看的眉全拧在了一起。她从袖中掏出丝帕,轻轻地为她擦拭着泪花,边道,为这小事哭可不行。她听着她的话,轻轻点了头后,便才察觉到了什么。
“小姐……”她又开始慌张起来,说话也开始吱吱唔唔。茂荞一直拧着眉,望着眼前的丫头却想笑出声来。“呵呵……”她用袖子遮住口,眉头舒展,眼如月牙,声似风铃。这可纳闷坏了那丫头,看着她笑,却也不知她因何而笑。过了一阵后,茂荞收敛了笑意,这才缓缓地道,下去吧。听着这样的话,她只觉得满肚子的气。这样傲慢的话是她入家来第一次听见的,因她才进家几天,也都是在厨房做活。
她在厨房里时,便常听人谈到,主子们是如何差谴下人们的。今个儿一听这话,便才知道他们说的都不为过,她还以为减轻了不少。但她还是乖乖地退了下去,皆因自己是仆,人家是主。待她回到厨房时,一起做工的小丫头全都围了上来。她们问,你见着小姐了?然后问,长得怎样?最后才问,你如何认出她的啊?
她找来小板凳,坐下后却只是答道,因为她的腰间挂有“茂”字样的玉佩。小丫头们望着她,眼神一个比一个闪烁。尔后她摸了摸脸,用着质疑的语气道,你们又是如何知道我见着了小姐?小丫头们全都笑了声,如意哥哥告诉的。她听后只觉脑袋嗡的一下。
离开茂府后,我乘轿来到了远山上的庙里。将木梳放在大堂中央的地上,自己双膝跪在了蒲团上。合上眼,脑中清晰浮现出一个人的模样,美丽却是充满着一股傲气。
连续磕了三个响头后,又将木梳塞回了怀里。随后便唰的一下,站起身来,正准备走动。“施主,最近恶将至,切勿忘收好旧物。”声音在整个大堂中回荡,我往四周望了望,却没发现任何人哪怕半个人的影。但一想起他的话,却也还是有几分值得堤妨之处。于是将怀中的木梳护得更紧,匆匆离了庙。茂荞一日中有许多时辰都是待于房中的。时而做做女红,时而看看书本,最常做的却是梳头。她喜欢从头一路梳到尾,没有阻碍,就那样一梳到了底。若头发打了结,她便又从头梳起,直至把结梳通为止。
皆因她很喜爱那把木梳,所以便时常带着它,存步不离身。那木梳本是城东最好的木匠花费了一年精力,才打造出来的最完美的木制品。后来被茂荞相中,木匠本是不愿意的,但又怯于茂家的势力,便以二十两银子为价,买给了她。
木梳时常散发出一股幽香,清清淡淡,却也着实好闻。因做木梳时,木匠奔走了一月左右,才找到了可以做木梳的上好香木。木梳身上却也刻有一行字迹,“相见欢”。
我从远山归来,恰巧于街上撞见了许久未见的如意。他依旧身着白衫,纸扇轻摇,缓缓地走向我来。他说话时,语气淡淡,不快不慢。他道,林南兄,许久未见。而我却笑了下,右手拍上他的肩头,道,如意公子还是如此风度翩翩。谁知他却拧紧了眉,合上纸扇,满面愁苦地道,人将老去。
这话却惊了我,手愣在他的肩头,痴痴不能回应。“林南兄……林南兄?”如意唤着我的名,这才使我惊醒了过来。他依旧拧着眉,纸扇离我只差一指之距。他似乎有些紧张,问道,怎么了?我摇头,因那是我也无法道出由来之感。
邀他来于家中,他却只是淡淡地道,还是如此破旧。我只得苦笑一番,连忙岔开话题。我问他,这些日子过得如何?怎么又想回来了?他泯了口茶,眉头却又拧在了一起。随后他才道,还同往日一般。此次回来,是想向翎欢提亲的。话音刚落,我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提着茶壶,却想不起来那翎欢是何人。
见我如此望着他,他也只是提高了音量,有些快速地道,你记不得了?就是茂府失忆的那小丫头。我依旧呆泄,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是那爱哭的翎欢?如意轻了点下头,抬起茶杯准备饮时,却又放下了。我不解,望着他问道,她可才十五岁。谁知如意笑了笑,大开纸扇,满目忧伤地道,我也才十七岁。
如意说此番话时,眼望窗外,眼眸时明时暗。我叹息了声,手便又拍上了他的肩头,何苦呢。说此番话时,我脑中的模样又浮现,却是伸着双手,好似等我拥抱她般。
如意扭过头来,望着我轻笑了下,又道,我与翎欢相识了十一年,可她的记忆却只有一年,同我在一起的日子她只能有一年。于翎欢,我是记不得她的多少,只是于模糊中忆起她望着我哭的神情。尔后我接着他道,翎欢会允诺你吗?如意摇头,连他自己都如此的不自信。
我又忙道,你该说会的。如意却只是摇头,他道,无人比我更了解她。会意,我便不在多言,直至他又调起一个话题。他问我,茂荞怎么了?上次于茂府中见到她,面色苍白。听后我便拧紧了眉,将茶杯放稳后才道,她是要与爹爹绝裂,好脱离出来。
本以为如意会道她太傻,却曾想他竟道,她还未放弃?他道时满口的讶异,或许连他也赞叹于茂荞的毅力。如意又接着道,只可惜翎欢除了我,谁都忘记了,她还以为自己刚入茂府。我也苦笑,想起儿时的翎欢与茂荞,不禁叹息了一声。
儿时的茂荞与我和如意同住在一条街道里,那时他的爹爹还没有同现在如此得势。翎欢是茂荞家仆人的女儿,因尚且年幼,得允许同小姐一同玩闹。而如意,则一直是富家子弟的翩翩公子。第一次翎欢见着他,便高兴得拉扯他的衣裳不放开。翎欢稚嫩的声音问他,你叫什么名儿?如意看了她一眼,随后缓缓打开纸扇,轻摇,道,蒋如意。
尔后茂荞站在原地笑了起来,完后便问翎欢,为何如此高兴?翎欢则眨着大眼,天真地道,因为他穿着白衣裳。茂荞不作声了,拧紧了眉,看向我和如意。我们俩人大惑,却也知道她的意图,便急着转移了话题。
儿时,我们三人总是拉着翎欢逛街道,她却独独喜欢如意的手。她唤他,如意哥哥。也唤她,茂荞姐。却唯独只唤我,林南。因了她时常望着我哭,我却只是转过身不去看她。想来她对我的恨,一定从那时便起了。
常是在落日时分才回了家,在门口时茂荞对我们道,翎欢的爹爹一直是身着白衫,此后埋了土也一直如此。我与如意不语,见茂荞领着翎欢走后,如意才与我说道,我定不会让她失望的。只是我不知道他说的“她”是指谁。道了别,也就回了自家。
想起翎欢刚出生时,我们三人挤作一团,都把她当作了稀奇物。茂父给她取名为“翎欢”,她的爹娘连连磕头道谢。因了我的爹娘认识翎欢的爹娘,又因了如意是富家子弟,所以才见着刚出世的翎欢。虽我们也还年幼,但比起翎欢又大了几岁。
翎欢真正认识如意,是在六岁时。而此前,她一直都是待在宅子里的,只是偶尔,我与如意去看过她一两次。
每次到要归家时,他总是望着她不说话,却摇动着纸扇,最后才缓缓地道,多么机灵的人儿。我与茂荞则是附合点头,她的小手便又抓紧了茂荞的手。或许是翎欢感受到了那些笑声,开始陌生,随后因为熟悉了,便也笑了起来。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茂父得势前。之后,她们全府连同下人都搬去了北平,洛城便只剩下了我和如意。我曾问过他,为何不跟去北平呢?他却只是轻摇纸扇,挺立地站在风中道,不着急。
于是我们便在洛城里又待了一阵后,收到了一把木梳。它就放在我家的桌上,房门半敞开。我拿起便仔细地看着,虽然做工粗糙,但用来梳头也绰绰有余。而最让我深爱的是,木梳上的那三个字。它们就像被刻进了我的心一样,于我有种独特的感应。
而此后,我便被告知如意去了北平。我始终是无法理解他的做法,所以便有点恨起他来。而随后一想,我们的身份差之千里,又何来友谊呢?风从破窗穿入屋内,我拧了拧眉,又打算赚钱去往北平。而究竟是为了谁,我却不知。
如意在离开前,曾来过我的家中,见我不在,这才托人捎口信给我。如意带着许多银两与干粮,身边也有许多仆人与侍卫,一路上风平浪静,于是很快便到了北平。来到北平后,第一件事便是去茂府找翎欢与茂荞。忆得她们走之前,翎欢死死扯着如意的衣角,茂荞也偷抹着眼泪。
如今他这一来,便又能看见那隔久不见的人了。那时如意十二岁,正值耍性的年岁,便硬生生的闯进了茂府。府内的小丫头们都出来看热闹,那个不比她们大多少的男孩子却令她们深深着迷了,或许这便是如意这翩翩公子与生俱来的魅力。
因了如意尚且年幼,茂父便允诺了他去见茂荞与翎欢。当茂荞那削瘦的模样出现在眼前时,如意还是无法置信。“你如何了?”他有些着急,自个儿便坐在了凳上。翎欢见着了他,只是含泪扯着他的衣裳。“无碍,只是两日未进食了。”她淡淡地道,好像一不小心便会被风吹走般。如意听后有些吃惊,也感受到了翎欢的手在微微颤抖。他问,如何不食?她只是答,牢而已。
后来如意才从翎欢的口中得知,茂荞是为了逃出这里来找我们,但最终因为翎欢太小,还是被发现了。尔后,茂荞开始拒食,因她还未放弃逃走的念头。牢中囚,笼中鸟,无论她属哪一种,都只是想逃走而已。
如意道她太傻,用自己的身子去抵抗。她却道,你不明了,那种寂寞的滋味。翎欢去了院子里玩耍,如意坐在凳上,望着她的眼,道,还有翎欢。茂荞微微一愣,虽即微笑道,我也想让她逃出这牢笼。如意便皱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