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有口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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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李扬联系不上,当着中介小韩的面,田歌竭力把心头呼呼直蹿的火给摁了回去。不摁回去又怎样?发泄是没有途径的,拨给李扬的电话和发给李扬的短信,一一石沉大海。企图通过手机传递些信息,都成了白费感情,总不能打出租车找到李扬单位,亲手将他拉出来摁地上踩一顿?万万不可,当众撒泼的女人,注定了不会有光明前程。
找不到李扬,田歌只好向母亲求助。
这一次,58岁的社区儿科退休医生赵文凤着实惊讶了一把。她已经习惯了女儿看房,习惯了女儿一次次乘兴而去,又因价格、地角、房屋格局等种种问题,而一次次扫兴归来;习惯了女儿在张着血盆大口、凶猛如兽的房价面前,举棋不定,犹豫不决;这一次,怎的一下子风卷残云、雷厉风行?
听女儿在电话里语调急切,要求她送两万钱现金赶到位于××地址的××中介去谈事,赵文凤满腹狐疑地问:“你定下来了?”
田歌斩钉截铁,“定下来了。”
“真的定下来了?”
“真的定下来了。”
“百十来万的房子,这么大的事,这就定下来了?”
“妈,这么大的事,定不下来我能让你送钱来吗?”
“田歌啊,你可得惦量清楚啊,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一旦交出去,需要几十年才还得清啊,往后的日子都要为银行打工,千万不能草率行事啊。”
“妈,不是为银行打工。为房子,为咱自己的家,打多少年工也认了。”
“总之都是打工嘛,总之后面几十年挣的钱都要填给它,你不能不仔细一点啊,李扬去看过了吗?他还满意吗?他有什么看法?”
“妈,现在我请你帮我这个忙,先把钱送来,别的事就别操心了,等回家再详聊,要不然我打车回家取钱,一来一回还得扔十来块钱车费,主要是时间也不赶趟,我得马上赶去和房东见面,晚一会就给人抢跑了。”田歌有点心急火燎。
“行,行,这就给你送过去,完了咱娘俩一块坐车回来,钱怎么取啊?”赵文凤原是个强势的女人。在任何人面前,不论是说话,还是办事,都是一点点亏也不愿吃的。但母爱始终是女人的本性,强势的赵文凤在女儿面前,总会不由自主放低姿态,身不由己变得如同柔软动物一样,百依百顺。
田歌告诉母亲,卡放在哪个抽屉,抽屉钥匙又放在卧室床头哪个旮旯,取了招行的卡,就到楼下的ATM机,输密码时千万要捂严实了,别被不法分子的录像录去信息给复制了卡。赵文凤听了半截,就不需要听下去了,这些事哪里还用女儿给交代?她根本不用ATM那冷冰冰的铁疙瘩机器。自从两年前在自动提款机上取钱时记错密码被吞了卡,上银行取卡来回又折腾几趟后,她就对那种装了一肚子钱的所谓智能机器一点没有兴趣了,也根本信不过它。它今天吞了卡,明天吞了钱咋办?或是按了取钱的数,它吐的钱数不对咋办?吐多了啥也不用说,要是少吐两张咋办?上银行一趟趟折腾,又填表格又签名字,交通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折腾得起吗?
赵文凤一路小跑,先乘公交车去浮山后的女儿家。取了银行卡,又直奔招商银行储蓄网点,排队从柜台取了钱后,又去公交车站乘公交汽车。刚才女儿在电话里叮嘱她打的,她算了一下路程,也就三站路,乘公交一块钱,打的却要八个一块,无非把人从一个地方运送到另一个地方,性质是一样的,凭什么让出租车司机轻松赚去七块钱呢。赵文凤在灰土飞扬的路边等公汽,好容易来了一辆,旁边有几个小青年拼命地挤,赵文凤看他们留着长头发,长发又染又剪弄着奇奇怪怪的造型,穿得也不三不四的,高卷着袖子,胳膊上还有文身,怎么瞅怎么不像好人。小偷吗?流氓?就算不是小偷流氓,这车也是不能上了。
车开走了,赵文凤揣着两万块,等候下一辆。
在××中介公司一张长条桌前,田歌、房主、另一名买家,以及两名中介人员(来自两家中介公司),围绕同一套房子,面对面地进行“竞买”谈判。田歌的对手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姐,眯缝眼,厚嘴唇,嘴唇一启,便气势压人,“我今天就带钱来的,这是一万,我现在就先把定金交了。大哥你房子涨两万,我接受,你要同意,明天我就交首付,正式把合同签了。”
房东是位四十多岁的男子,秃顶凸肚,不知是压根没把一万块钱定金往眼里揉,还是对五十多岁的女人称自己大哥心生不悦。他瞥了一眼中年妇女,继而将视线转到田歌脸上,“你呢?我跟你们说,我平常是很忙的,我的时间不多哎,今天能拿出时间让你们去看房子,又陪上时间跑到这里跟你们谈,我已经够意思了。你们要是有诚意,快点做决定,我不想为这点事一次次折腾。你应该也看到了,我可是够仗义的了,别的房主一涨就是五万、十万、二十万,我总共也就涨两万,一百多万的房子,交一万块钱定金,这叫有诚意吗?这不是开玩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