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小伙子说,“我叫图水,我们正是要回寨子的。你要上山吗?要找谁啊?现在天已经黑了,你一个人走山路太危险了!”
“我要去那蔓村,我找村长有急事。”小夏连忙说,并且抬出了德高望重的村长,“你们带我一段路可不可以?”
“那没问题啊。”图水也不和开拖拉机的人商量就答应了,“可是到了三岔路的时候你要自己走了,我们也有急事,必须尽快回村里,没办法送你,我劝你还是明天白天走吧。”
小夏一听,坚决要求人家搭她一段路。她心里计算了一下,如果顺利,她半夜就能找到阿百,然后连夜就可以回铁头山了。那样的话,就算阿百救治阮瞻需要几天,时间上也赶得及。开拖拉机的人咕哝了一声,似乎急着赶路,嫌小夏和图水商量的时间太长了,于是小夏急忙爬上了拖拉机后的车斗里,乖乖缩在一角,随着拖拉机一阵颤抖似的颠簸,驶出了镇子。而在镇子中的其他人看来,都以为小夏是个神经病。她一个外乡女人,风尘仆仆地来到这里,肮脏得都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蓬头垢面,神情焦虑,一直在镇门口转来转去,然后一个人在那里比比划划,也不知和谁说着什么,最后就一溜烟地向山上跑,有几个好心人想要叫住她,哪知道一眨眼她就不见了踪影。这些小夏并不知道,她只听说从山脚下到山上的村寨最近修了一条简单的碎石路,那蔓村出的钱,其他两个村寨也出了人力,现在上山的路虽然不算畅通无阻,但已经好走了很多。她猜想是上次她偷拿了何富贵的不义之财给那蔓带了一点福利,也让自己上山之路平坦了些。对于这件事,她又是高兴终于可以帮助别人,又是觉得好人终会有好报,她以前的一丝善念,现在就回报到了她身上,可以让她救阮瞻的行动顺利一点。
拖拉机开起来很快,不比汽车慢多少,坐在车斗的角落里,竟然有眩晕之感。她抬头看看其他人,就见他们都不说话,似乎是很疲劳,在拖拉机的颠簸下欲睡。她想叫醒他们,因为这山里的风不同寻常的冷,冷到她的牙关都打起颤来,这样睡着了的话,不是会受凉吗?
“喂,醒醒。”她推了一下身边的图水。图水扭过头来瞪了小夏一眼,似乎责怪她吵醒他,然后低下头去再睡。而小夏的手则僵在半空,觉得更冷了。图水的脸是灰黑色的,在灰黑之中,瞳仁和嘴唇却是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面颊上的肌肉像是被风干了的肉干一样皱缩着,根本就不是活人的脸!再看其他人,虽然他们都低着头,可侧脸却能在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都是和图水一样的。她竟然坐上一辆全是死人的幽灵车!这是怎么回事?她上山时虽然天色已经黑了,但还不至于到猛鬼横行的时候啊!为什么又找上她?是她运气太衰还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可是为什么要针对她呢?难道是有什么在暗中阻止她救阮瞻。
想到阮瞻的名字,想到包大同说那两个男人都等着她去救,小夏的内心虽然恐惧,但又生出了一丝勇气。不能被吓倒!她告诉自己,同时偷偷观察四周的情况。狭窄的山路两侧,绝壁和密林飞一样向身后倒去,被月光照射出的一片一片的黑影洒在这辆奇怪的拖拉机上,让那些昏睡着的“人”看来更加虚无。路上寂静极了,不知何时连拖拉机的轰鸣声都消失了,小夏感觉自己似乎是坐在了一个风筝上前行。她悄悄向后缩着,怕吵醒它们,同时观察着可以跳车的地方,可不知为什么,明明月光很明亮的,地面上却漆黑一片,似乎拖拉机的前后左右都是悬崖峭壁,无论她从哪一方跳都会摔到山涧里面去。
突然一个剧烈的震动,虽然没有发出声响,但整个拖拉机似乎都被什么颠簸了起来,不仅小夏被震得一跳,图水身边那个壮族女子也随着一抖。她一直低垂着头睡觉,这一震使她的头重重地点了一下,竟然咔嚓一声断了,咕噜噜地滚到了小夏的脚边,面部朝上,眼睛还是闭着。身体动了一下,慢慢爬了过来,伸手拿过自己的头。那颗头在被抓到后睁了睁眼睛,对小夏说了一句土语,小夏听不懂,也不敢答,只是僵着,眼看着它又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继续睡。可是不到一秒,它竟然又睁开了眼睛。这一次,它不再是睡眼惺忪的模样,好像是被惊醒了,倏地看向小夏,尖叫了一声:“没有她!”这一次,她说的是汉语,小夏听明白了。她这一叫,全拖拉机的人都醒了过来,就连开拖拉机的人也扭转过身子,只听那壮族女子指着小夏喊:“没有她!车上没有她!”
“你是谁?为什么上我们的拖拉机。”图水离小夏最近,一把扯住她胸前的衣服问。因为两人相距太近,小夏根本无从躲避,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图水在半空晃着。
“是你让我上了你们灵车的!”小夏在心里喊,可是却说不出话来,惊恐中她还算清醒,顺手摸进了自己的口袋,觉得手中一热,连忙紧紧握住。
“我认得她,她就是给那蔓村捐款修路的城里人。”又一个人说。
图水哦了一声,恨恨地看着小夏,“都是你不好,如果不是你出钱,我们也不会修路。不修路,我们的拖拉机也不会在三岔路前面的地方摔到山涧里去。是你不好,现在要你偿命!”它恶狠狠地说,因为和小夏的脸孔相距不到半尺,没有阴阳眼的小夏都能清楚地看到它的整张脸都冒着黑色的怨气。而随着它的话,它的手掌开始收紧,想要掐死小夏。窒息感来临,小夏纵然手中拿好了符咒,现在却抬不起手臂来了。但在这危急关头,包大叔给的骨链却在后知后觉中发挥了作用。这骨链没有护身符的神圣力量,对邪气反应较慢,现在意识到邪物入侵,突然变得红彤彤的,刺目的光线一下射到图水的脸上,让它惨叫一声松开了小夏。一瞬间,小夏明明白白地看到图水那张死气沉沉的脸后面,有一对灵活的黑眼在看她,更加令她毛骨悚然。
“南离天火,化三昧,炼!”才一恢复自由,小夏就抛出那张五行禁法之火符,同时什么也顾不得了,一下跳到了车下面去。她来不及细想,也看不清道路,只是逃生的本能促使她做出选择。在跳出车的一刹那,她甚至有些后悔。如果这是山涧怎么办?那样她是会摔死的,她死了,谁去救阮瞻!呼的一声,在她的懊恼中,她落在地面上,虽然摔得很疼,但明显没有摔到很深的地方,身下似乎是一道斜斜的土坡,她滚了两滚,停下了。她没有等身体平稳下来,就立即又拿出一张符咒,抬眼一看,那拖拉机闪着白黑相间的光,还停在她后面不远处,连忙又施出了五行禁法之水符。水火交攻,眼前那辆可怕的灵车终于消失了。向四周一看,是碎石路边的一个土坡,远处并没有悬崖,只有一座小山壁,小夏怕再出现什么怪东西,连忙又取出一张符咒,戒备着。她来过那蔓两次,虽然这里是深山,不过碎石路修好后,很容易分辨方向。她发现自己已经快到半山腰了,再往前应该就到了三岔路的野店,如果此刻下山去,路途并不会近,对小夏而言,现在是背着抱着一样沉,不如直接上山去,好歹离阿百近一些了。她没有时间,必须抓紧每一秒钟。向前走,虽然那个山村野店给过她极不好的回忆,而且目前这个状况也不保证店主一家还正常,但她可以不进那家店,直接从三岔路到那蔓村去。
“请问,到那蔓村怎么走?”一个女人突然问。这太突然了,差点把小夏吓倒。转头一看,竟然是一个黑衣女子,一身的黑,长长的黑发垂到了腰际,全身上下,只有一张脸雪白雪白,远远看去,还以为半空中飘着一张白纸。
“是从那里走吗?”那女子说着又指了指前面,那双手也是白得可怕。她看着小夏,白脸上只有那对黑黑的眸子像是活的,不过却好像看着小夏的背后。见小夏不理它,那女子把另一只手伸到了半空,手心中瞬间燃起了一盏绿萤萤的灯,然后也不等小夏回答就向前方走去,正是那蔓的方向。一股凉风刮起,吹得小夏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明白又有妖邪作怪,可现在她已经没有选择,一咬牙,也向着那蔓的方向走去。阮瞻说得好: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为了心爱的人,她什么也不怕!星月下,寂静的山路上,小夏双手各拿一张符咒,一步一步向前走。脚下的碎石发出嘎吱嘎吱的鸣叫,这在白天根本听不清、就算听清也令人充耳不闻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惊悚。前面,那个黑衣女子还在走,既没有影子也没有脚步声,可就是忽左忽右地挡在小夏前面。有时,她会突然消失,然后又跑到小夏身后,找小夏问路。
小夏知道黑衣女鬼是来缠自己的,而且她那张白脸上的黑眼睛看来那么摄人魂魄,让人心里麻麻的。但小夏强逼自己忍耐着,任对方一遍一遍地重复同一行为,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精神不予理睬,可是当她走了半天后,终于发现自己一直在一处山崖下打转时,不得不蹲下身子捡起了一块小石头。包大同说过,阮瞻教她的小法术配合着五行禁法中的土术就可以破解一般的结界,也就是鬼打墙。一般来说,魂体制造出鬼打墙这种结界是为了做好事,可能前方会有什么不宜通过的状况,小夏就听说当年在唐山大地震的时候,有一个司机在去唐山的公路上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因而逃过了一劫。可是自从她接触灵异事件来,每回遇到鬼打墙,对方可都是不怀好意的,并不是运气不好,而是她每次遇到的都是敌对方,所以现在她也没什么好客气的。她边走边把右手中的符咒放回衣袋中,然后摸索着,凭感觉找出土符咒,把它慢慢包裹在石子上面。上天保佑,这条路是碎石路,小石头多得很。
“你在干什么?”黑衣女鬼本来在前方慢慢走着,此刻突然出现在小夏身后,尖声问。尽管知道山道上有这么一号人物了,但小夏还是再度被吓到,慌乱中把左手中的木符咒施了出去。那黑衣女鬼离她太近了,所以那符咒差不多是直接塞到女鬼的手里,那只托着绿幽幽的磷火的白手里!女鬼发出了一声小夏从未听过的惨厉惨叫,像一阵黑风一样倏地飞到了半空中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