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单田芳说单田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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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在伪“满洲国”的童年(1)

正文

在伪“满洲国”的童年

我那会儿虽然只有七岁,也不知道自己是亡国奴,但心里始终有个疑问,为什么我们中国人得听日本人的话,中国人得挨日本人的打?

我真正记事是从五岁开始。虽然已经过去了七十多年,画面清晰如在咫尺。

我五岁那年的端午节是在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度过的,我还清楚地记得,我和我的父母还有刚出生的大妹妹住在东屋,我祖母和我两个师姐住在西屋,每天早上我一睁眼就是光着屁股抱着衣服跑到我奶奶屋里,在我奶奶被窝里再待一会儿,由我奶奶给我穿好衣裤,我像疯了一样跑到外面找朋友去玩儿。

端午节那天吃粽子,我早上起来光着屁股抱着衣服又跑到奶奶屋里,叫他们给我剥粽子吃。想起来我小时候真没出息,吃粽子如吃蜜,三口两口就把一个带枣的吃进去了,结果被枣核卡到了嗓子眼儿,我惨叫一声一蹦老高又哭又喊,奶奶和两个师姐全吓坏了,又捶背又叫我张嘴好把枣核掏出去,结果我是越哭越凶,这下惊动了在东屋熟睡的父母,父亲急忙跑到西屋问怎么回事,我奶奶说:“他被枣核卡到嗓子眼儿上了!”

父亲听罢大吃一惊,急忙穿好衣服背着我冒雨赶到医院。在我的印象中这所医院好像是家私人诊所,不大,后来才知道是日本人开的。我被按到一把椅子上,有一个穿白大褂、戴白口罩的医生问我父亲:“他怎么了?”我父亲说:“枣核卡到他嗓子眼儿上了。”这个医生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都是通过旁边一个懂日语的护士给做翻译,我这才知道原来他是个日本大夫。大夫听罢拿起一个又亮又长的压舌板叫我张开嘴,他要检查一下,我当时除了恐惧就是恐惧,把嘴闭得紧紧的就是不张嘴,那个医生说了几句我也没听懂是什么。我父亲就喊:“快张开嘴,叫大夫看一看。”但无论他们怎么说我就是不张嘴,后来医生急了抡起巴掌就给我一嘴巴,我父亲一看就急了,和日本大夫大叫起来,意思是说哪有大夫打患者的!那个日本大夫瞪了我父亲一眼,一甩袖子就走了。我父亲一看病没有看成反倒惹了一肚子气,于是把一腔怒火全都倾泻到我身上,他一把把我拎起来夹在腋下,冒着雨回到家里把我使劲往炕上一扔,然后坐下呼呼喘粗气。

那时我母亲正坐月子,我大妹妹出生还没到一个月,当她问明情况之后,不顾一切地把头上的白毛巾扯掉拉起我来往外就走,谁劝也不听,不知道是谁为我们雇了辆马车,母亲拉着我坐在车上,她把手伸到我屁股下面狠狠掐住我的臀部,吓唬我说:“你要不听话我就掐死你。”

老话儿说慈母严父可我却相反,从小就怕我母亲不怕我父亲,马车到了最大的满铁医院,放眼一看,看病的人真多,来来往往,像火车站的票房子。母亲为我挂了号在一旁等着,你说怪不?我不敢哭了也不敢叫了,形同哑人。好不容易排上号了,也是一个穿白大褂的大夫坐在我面前问明病情后,操起压舌板叫我把嘴张开,这次我顺从极了,乖乖把嘴张开,大夫用一块药布把我的舌头尖儿包住,往外一拽,进行了仔细检查,当时我恐惧极了,不知道是生是死,好在不到一分钟检查就结束了,大夫对我母亲说:“枣核早就咽到肚子里去了,嗓子眼儿只是被枣核尖儿划伤了一条,没有什么关系。”我母亲听罢这才放了心。大夫说着拿起一个喷壶往我嗓子眼儿喷了点药雾,又说:“过两天就好了。”他还拍拍我的头顶说:“这孩子太血厉了。”我母亲带着我坐着马车回到家里,按常理我是要享受一顿胖揍的,可能因为是受伤的缘故才免去了这顿胖揍。

本来五月节是喜庆的日子,结果被我闹得不欢而散。

夏天到了,齐齐哈尔虽然是北方城市,但夏天的温度一点也不比南方的城市差,只是早晚凉快而已,父母怕我在家淘气。说书的时候也把我带到身边,在我妈说书的身后放一个小凳子让我坐下,一边给我母亲扇扇子一边听书,其目的就是看着我怕我惹祸淘气。我母亲一场书要说两个多小时,扇扇子的确不是轻巧活儿,累得我手背发酸,至于听书嘛我啥也听不进去,我听不懂也不感兴趣。突然有一天我母亲说书的内容吸引了我,她说的是《呼家将》。主人公呼延庆十二岁火烧肉丘坟大闹汴梁城的故事,官兵捉拿呼延庆,呼延庆走投无路误入开封府遇上了铁面无私的包文正,包大人问明呼延庆的身世,知道他是忠良之后把他藏到开封府这才躲过这场灾难,后来包大人又设法把呼延庆送出汴梁,呼延庆问包大人你为什么要救我?包大人跟他开了句玩笑说:“因为你长得黑我长得也黑这叫老黑救小黑。”我母亲说到这儿观众一片大笑,我也笑了。这段书对我的印象太深了,至今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