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征惯战的元军有点吃不消了,激战了一天,尽管日军伤亡惨重节节后退,但元军的伤亡数量也逐渐增多,更糟糕的是,右副元帅刘复亨被日军前线将领藤原景资一箭射中肩窝。眼看天黑下去了,双方陷入僵持,日军出乎意料的顽强抵抗阻止了元军向太宰府的推进。因为担心会遭到夜袭,元军全部撤回到停在海边的船上。
4. 元舰一夜消失了
这一夜无人能睡。
镰仓和京都的宫殿灯火通明,北条时宗在忙着调集四国的武士增援九州,后宇多天皇则亲临神宫祈祷。九州的太宰府里,激战了一天的日军将领,在对明天即将到来的恶战争嚷不休。
元军的海船上,高级将领们也在召开军事会议。眼看日军顽强抵抗,而且数量有增无减,统帅忻都心生退意。据高丽史记载,高丽军将领金方庆坚决反对撤退:“我军虽少,但已入敌境,人自为战,即孟明焚舟、淮阴背水计也。”但是忻都认为:“小敌之坚,大敌之擒。策疲兵入境,非完计也,不若班师。”忻都做了最后决定:明日班师。
当夜,灾难却突然降临。
一股强烈的台风夹杂暴雨,当天夜里突袭博多湾沿海。元军舰队一片混乱,这些海船全是高丽人按照老式造船法所制,质量不够牢靠,在台风暴雨中或碰撞而翻,或触礁而沉,士卒溺死者多达万余人。
对元军遭遇台风暴雨的详细经过,如台风时间和损失情况,一直到今天都说法不一。日本某些史料明显夸大其词,有称:“凶贼船数万泛海上,突然逆风虞起,吹归本国,少数船只搁浅陆上。”元军舰队一共千艘不到,哪里来的“数万”?
不过,《元史?日本传》里却对台风只字未提,只是简单的叙述为:“至元十一年冬十月,入其国败之。而官军不整。又矢尽。惟掳掠四境而归。”
第二天清晨,日军在太宰府前集结列队,准备迎接更艰难的战斗,但久久不见元军来攻,派斥候(侦察兵)一打听,一个天大的喜讯传来:海面已经空荡荡,没有一艘元军的战舰!
除了少数立功心切的武士,日本朝野一片狂喜,敌人逃了,我们胜利了!
虽然“元寇”走了,但谁也无法保证他们不会卷土重来。于是,日本举国上下开始了祈祷——从龟山上皇、后宇多天皇到公卿大臣,个个前往神社祈祷神鬼显灵“敌国降伏”。幕府执权北条时宗也不例外,笃信佛法的他刺血写经,祈求菩萨保佑。
军事上,日本也在积极增加防备力量,九州、四国的武士加强戒备,关东的武士调往京都戍守。最关键的是,日本人用了五年时间,组织民力在博多湾沿海滩头构筑了一道防御石墙,石墙高6~7尺许,宽1丈,蜿蜒长达20公里,等于修筑了一道阻碍元军的海岸长城。
日本人同仇敌忾加紧战备的同时,忽必烈却茫然不知。
第一次征日结束后,在忽必烈看来“入其国败之”已经达到了效果:这下夜郎自大的日本人肯定知道蒙古大军的厉害吧!第二年春天,忽必烈再次向日本派遣了一支由礼部侍郎杜世忠为首的使团,招谕日本称臣通好。这次,北条时宗更加干脆:将五个使臣首领拉到镰仓郊外的龙口斩首。
这群万里迢迢送死的羔羊,其实是死在忽必烈的盲目自信上。临刑前,杜世忠吟了一首李白的诗:
“出门妻子强牵衣,问吾西行几日归?来时倘佩黄金印,莫见苏秦不下机。”
历史证明,如果你想激怒蒙古人,有一个好方法:侮辱他们的使者。六十年前,成吉思汗派使团去中亚大国花刺子模,使者被剃光胡须赶走,成吉思汗勃然大怒,挥军西征终于屠城灭国;十五年后,爪哇国王将前来招瑜的元朝使臣孟琪黥面(脸上刻字涂墨)驱逐,招致忽必烈的三万大军跨海远征。
日本人斩了使者!当一个侥幸逃命的高丽水手把详细情况带到大都时,忽必烈彻底震怒了。
公元1279年,广东崖山,随着末代小皇帝赵昺被大臣陆秀夫抱着蹈海而死,南宋覆灭。平定了大陆,忽必烈开始腾出手重点对付日本,大量士兵和无数粮草被运送到高丽境内,高丽和中国江南的造船厂昼夜开工,兴建大小战船——第二次跨海远征紧锣密鼓。
二、大军覆灭岂因神风
今天如果去日本福冈观光,可以在博多湾蜿蜒的海岸线上,看到部分残破的“元寇防垒”遗址。在冷兵器唱主角的十三世纪,长达20公里、一人多高的坚固石头防垒,确实是蒙古骑兵难以逾越的护国长堤。
元军的庞大舰队,再次被暴风吹打得七零八落,看上去,日本真是命好。在后世无数“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的讽喻声中,有多少人留意过这些不起眼的石垒?元军覆灭,岂是神风的功劳?
1. 无边石墙挡住了蒙古铁骑
公元1281年(元至元十八年,日弘安四年)年初,元军第二次征日舰队集结完毕,这次的远征军空前强大:兵分两路,一路以忻都、洪茶丘为统帅,率蒙古、高丽、汉联军四万人,从高丽合浦出发,沿上一次的线路先攻对马和壹岐两岛;一路由南宋降将范文虎率江南军(南宋降军)十万人从宁波出发,横渡东海到壹岐岛会师。日本史书称为“弘安之役”。
两路大军共有十四万人,大小战舰四千四百艘,堪称十三世纪世界上最庞大的舰队。狮子搏兔用全力,忽必烈这一回是横下心要灭亡日本了,要知道,元军灭宋战争一共也不过动用二十万军队。志在必得的元军战船里,甚至装载了大批农具和种子,做好了边屯田边作战的长期准备。
大军临行前,忽必烈告诫众将:“取人家国,欲得百姓土地,若尽杀百姓,徒得地,何用?又有一事朕实忧之,恐卿辈不和耳,假若彼国人至,与卿辈有所议,当同心协谋,如出一口,答之。”一是不要滥杀百姓,二是将领要团结,应该说忽必烈很清楚自己军队的两大弱点,但是事后证明,他告诫的话一点没起作用。
5月,率先出发的东路军九百余艘战舰横跨朝鲜海峡,首先攻陷了对马岛和壹岐岛,因为遭遇守军的殊死抵抗,恼羞成怒的元军大开杀戒,300多岛民被屠戮。
东路军占领壹岐岛后,按照计划,应该在此等候江南军在6月中旬会师,共同登陆进攻。但是,统帅忻都自恃熟门熟路,加上抢功心切,根本没有等江南军,命令舰队率先驶往博多湾,准备登陆作战。
这时的博多湾太宰府前,从九州和四国聚集而来的四万日本武士,早已严阵以待,前线指挥还是镇西奉行藤原经资。经历了“文长之役”血的洗礼,日本武士早已全民皆兵,十几岁的少年也拿起了竹枪,连藤原经资年过八十的老父亲,都披上了甲胄从军。
黑压压的元军舰队终于开进了博多湾!忻都威风凛凛地站在巨舰船头,大有“前度刘郎今又来”的架势。不过,首先映入忻都眼帘的赫然是一堵望不到边的高大石墙,石墙后无数日本武士弯弓搭箭等待厮杀!五年前这里还是一片空旷的滩头,陡然冒出来的石墙,当然“尽是刘郎去后栽”了。
面对出乎预料的障碍,忻都不敢贸然挥军登陆,于是舰队在海中停泊下来,经过侦察,元军开始选择迂回进攻,攻击守卫薄弱的志贺岛。
不过,志贺岛也不是块好啃的骨头。
志贺岛是位于博多湾南部的一个狭长半岛,面积只有12平方公里,海潮退时,露出的海滩可以直通陆地。但是,狭长崎岖的地形根本不适合元军的大部队作战,相反,日军倒是可以充分发挥单兵能力强的特点,于是,战斗在小规模的弓矢对射、刀枪互斫中残酷进行,死尸堆满了小小的荒岛。
最令元军苦恼的是日本敢死队的夜袭。第一次夜袭来自海贼出身的松浦党武士草野氏,熟习海战的草野氏率部下乘着两艘小船,偷袭停泊的元舰并纵火焚烧,乘乱斩首二十一级。其他武士纷纷效法,彻夜不断的驾驶小船冒死袭击。元军无奈,只好把舰队集中停泊,用大船挡在外围,欺负日本船小难以进攻,彻夜点起火把灯笼,一旦发现偷袭,就用弓弩乱射。
两军在小小的志贺岛对峙了一周,元军还是无法进展到陆地。此时,不谙海战的元军已在海船上生活了快两个月,拥挤的船舱、盛夏的高温加上水土不服,3000余人死于疫病。
忻都直到这时,才对单独抢滩登陆博多失去了信心,决定撤回壹岐岛,等待江南军的十万大军会师。
一连等了10天,海面上还是不见片帆,只携带3个月粮食的东路军上下心急如焚:江南军为何迟迟不来?
2. 大风起兮舟飞扬
原定6月中旬会师的江南军,此时才刚上路。
因为出了事:总指挥阿剌罕途中突然病故。
阿剌罕是元军著名大将,转战南北功勋卓著,所以忽必烈任命他为两路元军的总指挥。没料到随江南军刚刚出发,阿剌罕就病死在船上。这下,江南军的统帅范文虎只好停船,运送尸体、上报朝廷。忽必烈得报后,改任阿塔海为总指挥。但是阿塔海久等不至,范文虎怕延误战机,实在不敢再等,于6月18日命令全军东渡。
到了7月初,江南军的3500艘战舰才抵达壹岐岛。尽管姗姗来迟,但望眼欲穿的东路军还是欢喜甚于埋怨,因为他们即将断粮了。
两路大军会师后,原计划是在博多湾登陆作战,但冒险强攻石墙实在没有胜算。于是,日本沿岸的侦察兵看到,一连几天,元军舰队沿着九州的海岸线漫无目的地游弋,最后向北松浦郡的鹰岛驶去,不过走走停停,晚上停泊时则用铁链将战舰连着,弓弩兵严加守卫。
谁也不知道这些天中,元军的诸位将领到底为什么迟疑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