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木加代强行把他按倒,盖上被子,又加了一件大衣,像哄孩子似的:“睡吧,你放心,他们睡不到一个被窝里。”尚铁龙打着呼噜睡去。
早晨,尚铁龙提着饭盒走下楼去上班,碰见在院子里扫雪的麦草,他死死地盯着麦草。麦草低下头,又抬起头:“铁龙,别这么看着我,我受不了。”“我受得了吗?”
麦草流泪了:“谁知道你没死?你要是没死,我能再进一家门吗?”尚铁龙沉默了。
麦草痛苦地倾诉:“你知道吗?为了找你的尸骨,我领着孩子跑遍了鞍山,还跑到营口,到处打听你们的部队,想把你背回老家。可是你跑哪儿去了?你没死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娘儿俩?”尚铁龙同样痛心:“我找了,回老家找了。听说你到鞍山来找我,急忙赶回来。回来以后又接到一个重要的任务,接着就是到沈阳学习一年。给老家写信也没你的回信。我寻思解放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慢慢找吧。谁知道……唉!”
麦草继续诉说着:“你知道我们娘儿俩这一年多受了多少苦吗?数九隆冬,大风掀翻房顶,我和金虎冻得浑身发抖,人差点冻僵,是杨寿山给我们娘儿俩修好房子。没想到房子又塌了,金虎被埋在里头,是杨寿山不顾自己的性命,把金虎救出来。为了让我在厂子里站住脚,他没白没黑地教我技术。没有他照顾,我们娘儿俩能有今天的样子吗?”尚铁龙听着,感到不对味儿:“你说着说着他还动起感情来了!嗓子都起颤音了!”
麦草很冷静:“你正在气头上,我不和你计较。你知道,你这个当爹的,在金虎心里就是个影,在他心里,杨寿山比你亲,就是他的亲爹,谁也拆不开他俩。昨晚我想了一宿,我要是上楼和你过,孩子怎么办?咱不管怎么样,千万不能伤了孩子……”听到这儿,尚铁龙沉默着,推着自行车走出大院门。
尚铁龙到厂里上班不一会儿,就接到何厂长请他去办公室的电话。何厂长让他坐下:“我要狠狠批评你!听说你昨天晚上把幸福大院闹了个底儿朝天,有这回事吧?”
尚铁龙忙要解释:“厂长,你不了解情况,是这么回事……”何厂长一摆手:“不用说,我全知道。你老婆找到了,可是呢,她又和杨寿山结婚了,于是你就和人家争老婆。我说的没错吧?这件事,杨寿山没有错,麦草也没有错,你也没有错,这都是战争带来的麻烦。现在关键是看麦草的,她愿意跟你也行,但必须和杨寿山打离婚。你再不要胡闹了啊!两个分厂长打架,成何体统!”
这天夜里,尚铁龙一个人在家里喝着闷酒,他的头痛病又犯了,大汗淋漓地抱着头,在炕上翻滚着,用头不断地撞击墙壁。铃木加代正在灯下看书,突然起身走到墙前,听着隔壁传来咚咚的声音。她犹豫了一会儿,简单理了理妆,走出家门。
铃木加代走进尚铁龙屋里,看见尚铁龙正狠命用头撞墙,赶紧跑过去,抱住尚铁龙的头,惊惧地说:“厂长,你要干什么!”尚铁龙喊着:“疼,我的头要爆裂了,活不成了!”
铃木加代慌了神:“厂长,你不要吓唬我,我送你去医院!”
宋大夫来了:“我说过,你这老毛病得好好调理,子弹头不到大医院取出来,你的病就不会去根。”尚铁龙头痛得扭曲了脸:“宋大夫,你说说容易,万一拔了弹头,我的脑浆流出来怎么办?杨寿山,你这个驴养马下的,都是你作的孽,老子和你没完!”宋大夫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她给尚铁龙拿出几片止痛片就走了。
铃木加代倒水,照顾尚铁龙吃药。尚铁龙好像突然发现:“嗯?你什么时候来的?谁让你来的?”铃木加代摇头苦笑:“你这个人,糊涂了?这半天你和谁说话?”尚铁龙似有所悟:“哦,我影响你休息了。”
这天晚饭后,麦草等俩孩子都睡了,就走进里屋,把杨寿山也喊进来。她盯着杨寿山:“寿山,铁龙说被你打了三枪,到底是怎么回事?”杨寿山如实回答:“你实在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当年尚铁龙的部队打鞍钢,我们团长有起义的打算,让我和尚铁龙谈判。我们已经谈好了,各自往自己的营盘走。突然枪响了,尚铁龙中了三枪,他回手给了我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