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还有嘉庆。她躺在黑暗的床上,病痛和回忆时常折磨着她,又或者,不依不饶地,幻想。她睁大着一双深深凹陷、情人般的褐色眼睛,眼珠一动不动。我知道,她又陷入长长的幻觉中了。静默。她说起散发着酸臭的、围满苍蝇的酸奶,死去的母亲的手指甲,与她父亲在床上打滚的女人扔掉的一只避孕套,Kurt Cobain 神秘忧伤的笑,一首 Beatles 的歌,她母亲穿着令她极为痛楚的艳红色山茶花旗袍、崭新的月白高跟鞋锵锵离开家门死在高空坠物下,脑浆四溅,一条全是洞的破牛仔裤,长长的头发又被父亲剪成荒芜一片的杂草……她说起她最爱的顾北。她闭上眼睛,摒弃所有知觉。那年她母亲死于非命,那年她惨遭毒打,那年她看见父亲抱着惨白的肉体激烈颤抖,那年她问占卜师“我不想知道太多,就告诉我该往哪走吧”,那年她浑浑噩噩,好像过的不是自己的日子。
我的知觉,越来越渺小,逐步逼于毁灭。那些信念,似乎与爱情有关,与性别有关。心里的声音忽远忽近,我不能自己怀疑自己。有一种动物要吃掉自己的丈夫,才可以生下孩子。我在等待的,是女子间温暖又安静的馈赠。温暖,喜悦由心生。心生,自我和她。不似父亲与母亲间的。毫不相干的两件事……嘉庆在我身边,总以为就是了。彼此了解的,心里认定的,有时分外清晰,有时却倏地不见。或许,一直都只是梦。可怎么就相信了?梦里还带着泪的。怎么就忘记了?心上还带着疼的。
起初。我坐在那里凝望。
后来。我闭上眼睛。
最后。我躺下,再也不肯起来了。
知觉,都会不见的。
便是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