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朦胧的雾里,在弥漫了整个天空的哀伤里,衣莲闻到了她爱的男子的味道,那个与世无争的飘渺俊逸的男子。
“阿瑜,阿瑜你在哪里,你听到了吗?回答我,阿瑜你回答我。”在厚重的雪地里,在弥漫的浓雾里,她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她能感觉得到高孝瑜的存在,她知道他就在不远的地方等着她。她还知道,此刻他一定是需要她的。
“衣莲嫂嫂,不要着急,我们还是到养生殿吧!今日陛下是在养生殿为大哥庆生。”郑子歆拉住了衣莲的披风。高长恭也对衣莲点了点头,她这才安静下来,跟着郑子歆与高长恭一步一步的走向通往养生殿的必经之路。未及几步路,血腥的气息就蔓延了他们的嗅觉,里面还有衣莲爱极了的高孝瑜特有的香。
“我闻到阿瑜的味道了,他在流血。阿瑜你在哪里,阿瑜,回答我。”衣莲一路小跑着向前走去。
那些风,冬夜里的风吹的她的心凛冽的疼痛着,疼痛过了她这一生的怅然。高孝瑜,你必须等着我,你必须等着我找到你。
跑过一个定定的站在原地不动的身体的时候衣莲瞬间停住了自己的脚步,她回过身来不可置信的慢慢走到高孝瑜面前,他的血还在一滴一滴的流下来。他脸上保持着的温和的笑容就像是在等着她一样,等着她来在这个寒冷的冬夜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
“阿瑜,你怎么了?”衣莲无措的用手擦去他嘴角流下的鲜血。
“没事,我没事。衣莲快快回去吧!宁儿还在等着你呢!”他提到了他们的儿子,那个可爱的宁儿,如今也不过十岁年纪吧!他很难想象从此以后他就没有了父亲,面前这个温婉的女人没了夫君。
“大哥中毒了。”赶上来的高长恭看到了地上四溅的黑色雪花,就如当年他中毒时一样的黑色的血。
“陛下怕河南王觊觎王位,而且对河南王与李皇后有颇多误会。”和士开迎上来说了实情,但是这事情他又隐瞒了多少呢!隐瞒了他与胡圆儿的部分,隐瞒了他们密谋陷害高孝瑜的部分。
在忍耐了如此长的一段时间之后,高孝瑜终于把那些积在心里的血泪一瞬间吐了出来,就像盛开了一地黑色的梅花。
“阿瑜,你怎么了?”衣莲不住的用自己的手擦拭着高孝瑜口中溢出的血。
“王妃莫要碰王爷的血液,这血是有毒的,沾染了可不得了。”和士开紧张的上前一步劝说着衣莲。而此时高孝瑜终于撑不住自己的身子,像一朵凋零的花瓣一样,慢慢的向下倒去。
“阿瑜。”衣莲声嘶力竭的喊着,她甚至没来得及跟他说最后一句话,没来得及再说一遍她是多么的爱他,是多么需要他,是多么的希望能与他生死相随。
她抬头看了看散不开的浓雾,这雾就像是为高孝瑜下的,为他这个虚无缥缈的高澄长子的地位,为他卑微的身世与悲剧的人生。随即她轻轻的吻了他,吻向他黑色的残留在嘴边的血迹,高孝瑜,若你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就不必再活着。我能够活在这个世界上只因为有你,当这个理由不复存在的时候,我唯一的选择就是去死。
一切都来的始料未及,始料未及的高孝瑜没了性命,始料未及搭上了衣莲的性命。和士开走上前看着两个已经没有气息的绝美的人儿躺在雪地里,如今他的性命也属于高湛了。他又看了看身边的高长恭与郑子歆,还是算了吧,缺德事做的太多终会有报的,而这次高湛不是让别人死,很明显的他是想让他死。
和士开抽下别在头上的发簪欲刺向自己却被高长恭拦了下来:“和大人,请转告皇上,河南王酒后失足落水,其妻衣莲为救其性命与河南王一起不慎丧命,现已由兰陵王高长恭先行送回府上。”高长恭眼里大颗的眼泪在打转,但是他不容许他们流下来,只有弱者才会流眼泪,而作为一个强者是不应该有眼泪的。
他明白此时想去养生殿讨个说法是没有丝毫作用的,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学会隐忍,学会不动声色。郑子歆看到了高长恭的愤怒,还有他握的关节发白的手,她明白作为高孝瑜的兄弟他却不能为他分担痛苦,他的内心是受伤的,远比死去的是自己还受伤。
河南王府,宁儿看着自己的父母出门时还是好好的回来就变成了两具尸体,他不说话,也不哭,只是一个人守在灵堂安静的跪着,跪到忘记了时间。父亲,你一生效忠大齐,却到头来还是死在了君王手中,这真的值得吗!
“宁儿,跟我走吧!”郑子歆牵起宁儿的手,那个年幼的小男孩,虽然只有十岁但却一瞬间变的冷峻而成熟起来。冬日的风无论怎么吹都不比他身上流着的血液更加寒冷。
“宁儿在想什么?”郑子歆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宁儿在想父亲是不是应该国葬,宁儿在想皇帝应该给宁儿怎样的交待。”他毫不隐藏自己的想法。
“这些事情宁儿切不可对别人提起,记住了吗?”郑子歆弯下身来抬头抚着宁儿的脑袋。
“记住了,子歆婶娘请放心,宁儿有分寸。”说罢放开郑子歆的手向着一群小乞丐奔去。
“你都与那些小乞丐说了些什么?”郑子歆疑惑的看着宁儿,她好像还看到他把自己的玉佩给了那群小乞丐。
“我只是让他们帮忙传个消息。河南王高孝瑜是被皇帝所害,皇帝接下来的目标就是各位大大小小的王爷以及高官。”宁儿面无表情的回答着郑子歆的问题。
“这有何深意吗?”郑子歆虽然猜了个八八九九,但是她不敢相信一个小孩子竟然有如此重的心机。
“我不能让我的父母亲白死,我要让他们扬名立万、流芳百世。皇帝惧怕内乱,想震住各位王爷,震住流言,只有一个办法。河南王国葬,追封。”他满怀信心的看着郑子歆。
“乖孩子,以后有什么事情记得跟婶娘商量,不要自己一个人行动,你可知道这种事被查出来是很危险的。”郑子歆心疼的把他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
“我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他也示意性的拍了拍郑子歆的手臂,告诉她自己可以,一个孩子一夜之间的成长太过残酷,当这种残酷被具体化的时候大家总会觉得很无奈,那种无奈深深的镶嵌在他们的生命里,难以抹去。
郑子歆看着宁儿远走的背影,就像看见清冷的高孝瑜一样,还有那个安静的绽放在高孝瑜生命中的衣莲。他们给了自己的儿子无与伦比的魄力与智慧,在宁儿的身上,郑子歆看到了高孝瑜与衣莲生命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