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恭见城楼上士兵们都个个眼巴巴的看着,却没有一个敢开城门的,情急之下便拿下自己的面具。他不能让郑子歆就那样躺在雪地里,他要带她回家去,带她回家。
“打开城门,你们看清楚了,我是你们的兰陵王,你们的忠武大将军。”那一刻他的发随着漫天白雪里的风鬼魅一样的带了起来,美的像是鲜血欲滴的琥珀,还有他眼神里的焦急以及他有些愤怒的声音。
本想要开城门的士兵看是自家将军,慌忙开了城门,城内士兵大批大批的涌现出来同着高长恭带回的五百银甲军一起,与敌军展开了更加惨烈的激战。不远处段韶与斛律光的左右两翼也尽数赶了来,齐军士气大振,歼敌数以万计。突厥与周朝见吃了眼前亏急忙退军,等着下一个所谓的好时机,再一起来,瓜分了齐国这块虽治理不善但依旧算得上肥沃的金土地。
城门打开之时高长恭第一时间奔上了城楼,他不知道自己是万万敌军的目标,不知道自己虽然回了城但还是身处危险的境地,他只知道,他要带郑子歆回家,他只知道,他不能让郑子歆死。
当他抱起郑子歆的时候却看到了一抹诡异的笑,在遥远的敌人撤退的队伍里望向他,他再次看到了那赤若琉璃的眼睛。那人邪魅的朝他一笑,瞬间在撤退的大潮中淹没了,在那之前高长恭看到了他朝自己说话,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他还是看懂了燕都的那句话。他说,若你想救郑子歆。
高长恭抱起郑子歆,一个人朝着杏园走去,他知道,战事胜利了,他再不用离开了。可是他心里还是空空的,因为阿史那燕都那句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带着郑子歆回了杏园。当晚没有月亮,雪一直下了一整夜,高长恭没有睡着,一直守在郑子歆床前,他怕她醒来自己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中间李可辰来看了几次,但是子歆一直没醒,长恭一直在她自己觉得不自在就没再去了。
那天的雪特别大,比高长恭记忆里的任何一次都大,因为此次他必须做一让自己极端痛苦的决定。郑子歆在迷迷糊糊中咳嗽了几回,不过没醒,咳出的血都是高长恭给她擦去的,触目惊心,这更让他坚定了做那个痛苦决定的意志。子歆不能再等了,就算子歆能等,那子歆的毒也不能再等了,在这样下去她会没命的。
第二日清晨,阳光久违的透过窗户打在郑子歆的床头,高长恭支着脑袋在自家娘子床前睡着了。郑子歆微微睁开了眼睛,阳光刺眼,不过高长恭闭着眼睛的样子还是那么销魂,眉宇间疲累的样子更是让人心疼。子歆抬手抚了抚长恭的脸颊,他就醒了,醒来的那一刻他眼里的惊喜以及温柔还有痛苦的想念,都在下一刻转变成冰冷和无情。
子歆看了看高长恭,不解的勉强笑了笑,她只觉得全身都在痛,连一个笑容都牵强不已。高长恭身子往后挪了挪,躲开了郑子歆的手,子歆手垂在半空只觉得空气里一阵阵的冰凉。她又笑了笑便把手放了下来,也许这些日子够长恭累的了,他可能心情不好,又也许是为了自己隐瞒病情的事情责怪自己,郑子歆想了一千种可能。但是这个理由她是万万没想到的。
李可辰走来的时候笑的温暖异常,虽然认识李可辰是最晚的,但郑子歆竟然喜欢看到李可辰的笑。也许是她是佛道中人的缘故,总觉得她的笑有一种尘世之外的美,高长恭起身迎上去:“可辰,子歆累了,让她多休息一会儿吧,我们出去。”说罢起身牵起李可辰的手,不管李可辰诧异的眼神,快速的向房间外走去。
房门外李可辰看着高长恭复杂的眼神,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而高长恭倒是先开口了。
“觉得很诧异吗?”高长恭强忍着心里的痛苦微微的笑着,看着李可辰,那一眼可以洞穿任何人的灵魂,因为那一刻的他是最善良的。
“可辰不明白。”李可辰低下头不看高长恭,她也无法猜透高长恭到底在想些什么,虽然在很久以前她随他们来洛阳的时候她师父就说过,世事都有定数,但是她还是觉得这样的定数有些可笑,她有些难以接受。
“我没有拿到解药,我救不了子歆的命,这世界上唯一能够救她的人只有阿史那燕都,只有他。“高长恭握紧了手,关节发白,脸色痛苦而扭曲。
“你是说…“李可辰话说了一半,高长恭的意图她已经明了了七八分。
整整一日高长恭都没再进子歆的房间去看她,子歆虽然心里疑惑,但是难耐中毒已深,连身都起不来。邺城,高湛听说齐军仅以千骑人马就大败突厥与周朝的二十万大军,欣慰不已,一时心血来潮就要到洛阳来勘察。胡圆儿与和士开,还有高纬当然不能错过这凑热闹的好机会,所以一干人等也都跟了来。
当日晚间,说是给兰陵王段将军和斛律将军庆祝胜利,便请来了歌舞班子,一帮臣民饮酒作乐。且不说饮酒作乐是高湛的强项,这洛阳请来的歌舞班子倒是比邺城的那些一点也不差。兰陵王带领百骑人马攻入敌阵,而后开城门与齐军汇合大败突厥和周朝的事儿一夜工夫就被他们编成了舞曲,戏班子与百姓们自豪的把这曲子取名为兰陵王入阵曲,可见民间艺术的伟大。
席间高纬见自己的哥哥这么拼着命的往前冲,心里紧张不已,这个长恭,自己是没见过他上阵打仗的样子,不过光是看看这歌舞就让人捏一把汗了。
“入阵如此之深,长恭哥哥就不怕被敌人害了,出不得阵来吗?”高纬喝了一口酒看向高长恭,他并不知道当时城门楼子上站着高长恭爱极了的身中剧毒的郑子歆。
“都是自家的事情,为天下丢了性命也值。”长恭总不能说是自己为了妻子才这么拼命,事实是他也的确是为了苍生,只不过郑子歆的存在让他多了一个不可或缺的目的而已。
“来,纬儿敬长恭一杯。”高位举起酒杯豪放的饮尽,如今这个孩子是真的长大了,小小年纪就有这般豪气,看也是不错的皇帝人选,也难怪高湛一即位就封他为太子。细心的人发现高纬身后赫然坐着冯小怜。这是她自从洛阳离开之后第一次回来,几年了,再也没有曾经陪姐姐在这里时的心情,那时候的无忧无虑早就死了,如今她活在回忆和仇恨里,她恨造成高孝琬死亡的所有人。从高孝琬死的时候开始,她的使命就不再是幸福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她不会幸福了,她是为了颠覆王权而存在的,她要毁灭齐国的王权。
高长恭并没有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也随着高纬饮尽了自己杯中的酒,一旁本就因为蓝琴跟高湛亲密的腻在一起而十分不爽的胡圆儿一听这话,心里就又打起了鼓,为了天下,这天下是我儿的天下,与你高长恭何干?一场祸端又深深的扎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