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天边明月枕边伤
3727100000017

第17章 惊涛骇浪(2)

2.戴面具的爱人

可是他们的对话,她在门外早已听得清清楚楚。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但是她忍耐着,竭尽全力的,不想让书淇有任何负担,感到任何罪过。她想成为他生活里的一道风景,而不是罪过。

这天瑷蓁下班后刚走出大门,书淇便拦在她的面前。

“怎么又是你?”瑷蓁不冷不热地说。近期碰到韩书淇的次数多了,她说话也越来越不客气了。

“是啊,又是我。”书淇拉开车门,“上车吧,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瑷蓁站着不动,“可是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事情会很重要。”

书淇站到她面前拦住她,低声说:“如果是关于郁帷源,关于长河集团的债务,也不重要吗?”

瑷蓁猛地抬起头,“你到底想干什么?”

书淇双手插在口袋里,依旧淡淡地说:“我只想和你聊聊。”

瑷蓁冷冷一笑,“我讨厌别人调查我的过去,然后装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书淇站在她身后说:“那我也讨厌我自己明明知道一些事情,却还不得不为别人保守秘密。”

瑷蓁震惊了,也沉默了。

汽车稳稳地向前行驶。

“可以选择的时候,你似乎不喜欢处在视野空旷的地方,是因为难过的往事吗?”书淇不动声色地问。

瑷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始终不看他一眼。

书淇停顿了片刻,继续他的问题,“我想这不是因为郁帷源吧?”

瑷蓁充满敌意地看着他,“你对别人的不幸,是不是有着狂热的兴趣?”

“你这个习惯是小时候留下的阴影吧?是因为十一岁那年的那场事故吧?”

瑷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样子,桑柠告诉了你不少事情。不过论公论私,这都不在你管的范围之内。”

“不关桑柠的事,且我还知道更多。”汽车在四环上飞驰,不一会儿便下了四环,向郊区驶去。书淇渐渐加快了车速,风声和他的声音混杂着传到瑷蓁的耳朵里,“长河集团最近一连串的状况,是不是你的杰作?”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当然知道。”书淇紧追着,“你是想把长河集团整垮吗?你想报复她当年在毁约之后又动用她的人脉把郁帷源的公司推向绝境?难道,你向林亦轩靠近也是你布好的一个局?”

瑷蓁觉得自己掉进了冬日里的深渊,浑身冰冷。这在别人口里只是几句话,在她的心里却像一切痛苦被复习了一遍,放大了几百倍。

瑷蓁的脸上掠过绝望的表情,“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从没有想过要伤害林亦轩,也和长河集团的客户资料泄露事件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也想知道原因。”

“你的话显然没有足够的说服力。”书淇把车停在一块空旷的草地旁,转过头看着她,“你必须停止做那些傻事了。你的报复不会成功,且没有意义。我今天能够发现,不久后许静如和林亦轩也会发现,你这么处心积虑,到头来可能能够伤害的只有自己。”

瑷蓁见他知道了这么多事情,也没必要再死守了。她沉吟片刻说:“我早已经没有将来了,我所拥有的只有过去。过去没有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书淇说:“你有的。只是你一直面向着过去,背对着将来走路,难免会撞到别人,自己也终会摔倒。林亦轩是个好人,不要做出伤害他的事。”

“正因为不想做出伤害他的事,所以才要抓紧时间。”瑷蓁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如果他知道这一切后会怎样,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长河集团表面繁华,财务上危机四伏,我手里握着长河集团许多重要秘密,只要我一动手,长河集团就会面临前所未有的麻烦。不管你是敌是友,如果你不想玉石俱焚的话,就请保守住这个秘密。现在公司里似乎已经有人暗中和我作对了,这是一个不好的预兆,所以我必须加快我的步伐。”

书淇疑惑地说:“这么说来,长河集团客户资料大量被泄露的事不是你做的了?”

瑷蓁摇头,“我说过了不是。很容易怀疑我是吗?”

“是的。让长河集团吃足了被对方背信弃义毁约的苦头,太像你报复长河集团可能用到的手段。”

瑷蓁笑了笑。她盯着书淇,揣摩着他的来历,“你到底是谁?”

书淇也注视着她的眼睛,“我是天上派来的,你命定的人。”

“那你会帮我吗?”

书淇道:“不会,但是我也不会强迫你停手。我希望你有天自己明白了,自己停下来。”

亦轩走进许静如办公室时,她正坐在办公桌前,脸色阴沉沉的。亦轩轻轻合上门,许静如点头示意他坐下,亦轩便在椅子上坐下了。

“财务报告出了什么问题?”

许静如伸手递给他,“你自己看看吧。”

亦轩翻了翻,皱起眉头,“奇怪,每天的账面流动看起来都没有问题,可是为什么一综合起来就差了这么多?”

“是啊。”许静如道,“这可就不像是偶然的失误了。”

亦轩又认真地审查了一遍,“会不会是谁挪用了公司的资金呢?”

许静如道:“如果真那样倒再好不过了,我们顶多开除一个员工,或者把他送去公安局,可如果不是这样,麻烦就大了。”

亦轩沉默着,说:“放心吧,我会把这件事情查清楚的。”

许静如问道:“怎么,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

“没有。”他起身往外走,“回家吧。”

许静如又在身后叫住了他,并走了过来,“亦轩,关于你和瑷蓁的事情,我曾经反对过你们的交往,但是现在想想,还有什么比你喜欢更重要的呢?忙完这个冬天,明年开春我希望可以给你们举行订婚典礼。这孩子聪明能干,人也漂亮,还算配得上你。”

许静如就是有这种本事,凡事到了她那里,就立刻沾染上功利主义色彩,盈亏损益,清清楚楚。故而亦轩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喜悦的笑脸,而是声音低沉地说:“我上次说过,不用急着办这件事情。现在最重要的是先解决长河集团的一些问题,至于我们的事,我会好好处理的。”

“好好处理什么?”许静如笑道,“公司的事情你永远处理不完的,它永远会有新的问题。但是你自己的事情却一分钟也不可以耽误。”

“妈……”亦轩依然面带难色。

“别再想了,反正也是春天的事。现在先做好手头的,否则怎么担当长河集团的未来呢?在这里我和你外公倾注了一生的心血。”

和亦轩谈完话,许静如回到了家中。在商场打滚多年,这点小小的问题丝毫不能撼动她的正常生活。她进屋时,亦凡正在后面的花园里储存花种。花园下的那棵金叶榛变成了光秃秃的枝干。亦凡从鸽子架上爬下来,给家里的哈士奇换上厚厚的棉被,再把小锄头整齐地摆放在工具箱里。

天气真冷。她搓搓手,回到屋子。房门虚掩着,像是被风吹开了。她走进房间,顺手关上房门,来到书桌前面,书桌上摆放着她的日记本。真糊涂,平日里都记得收好的。亦凡一拍自己的脑门,打开抽屉,把它锁进柜子里。

她不知道,许静如那天为何想到进入她的房间,再碰巧看到那本日记的。

第二天,许静如便让亦轩邀请书淇来家里用晚餐。书淇也没有拒绝这份突如其来的邀请,而是欣然赴约。许静如特意让林远峰早点回家,让亦轩带上瑷蓁,家里比起往常分外热闹。

见到书淇对亦凡而言是一个意外,但她的神经立刻紧张起来。想起之前母亲反常地到自己的房间来帮忙挑选衣服,亦凡突然明白了她的用意。她怯怯地低下头去,脸红到了耳根,见大家在沙发上坐定了,便想逃回房间去。

许静如叫住了她,“亦凡!”

亦凡狼狈地回头。只见许静如的脸上露出了平时少见的和蔼,一字一句都充满了温柔,“一点礼貌也没有吗?还不快过来和韩先生打个招呼,亏得上次人家还帮你。”

书淇的目光投向了她,微笑着,温柔而生动。

亦轩和瑷蓁的目光也次第向亦凡投来,他们似乎渐渐明白了事情的由来。亦凡踱步到书淇跟前,腼腆一笑。书淇看着她,报之以和蔼之色,转身从那一大摞礼物中抽出一份,递到她手中,“亦凡小姐,真高兴又见到你。这个是给你准备的,希望你喜欢。”

亦凡惊喜地接过来,紧紧地抱在怀中,用目光告诉了他她的感激。

亦轩见状,便转头对着书淇说:“亦凡平日里很少出门,那天多亏遇见你。”

书淇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嘴里却说:“话说反了,倒是我那天多亏遇见了她!”

一行人便走进饭厅。

许静如笑道:“韩先生,你和我们公司在公是合作伙伴,在私,和亦轩又是朋友,应该经常来家里走动走动。”

亦轩错愕地看着她,好奇她的逻辑是从哪里推导出来的。书淇却并不在意,答道:“当然。您叫我名字就可以了,不必客气。”

许静如不胜欣喜的样子,“好啊,这样更亲切,更像一家人。”

亦凡的脸再次红了。书淇却没有看她,他的目光投向瑷蓁,微笑着应和,“是的,更像一家人。”

沉默的亦轩也说话了,显然他对书淇有更多的疑问,“韩先生是在法国长大的吗?”

书淇又看了一眼瑷蓁,回答道:“我是在美国长大的,毕业后才去的法国。”

“真是年轻有为。”林远峰目光不无欣赏地说,“现在像你这么肯奋发向上的年轻人已经很少了。”

“林伯伯过奖了。”书淇笑着,“亦轩就是一个,凌小姐也是。”

许静如又说:“亦轩和瑷蓁明年春天会举行订婚典礼,希望你到时能参加。”

书淇又扫了瑷蓁一眼,依旧笑着,“我会的。”

许静如终于迫不及待地展开她的问题了,“像书淇这么出类拔萃,应该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吧?”

书淇笑答道:“许董您猜错了。我太忙了,一直没有工夫考虑感情的事。”

林远峰笑着说:“这可不行,年轻人事业为重自然是好的,但有了好的姻缘也要好好把握。事业和爱情这两个人生的主题,一个也不可偏废了。”

书淇恭敬地看着林远峰,“谢谢林伯伯,我会的,也一直在寻找的路上,只是像亦轩这么幸运的人并不是那么多。”

林远峰却误会了,“是啊,瑷蓁确实很优秀,自然是亦轩的福气。不过世界上有很多优秀的女孩子,尤其是在中国,以后碰到好的机会,可不要错过了。”说罢,他慈爱的目光落到亦凡的身上。显然,他也参与了这个秘密。

亦凡心里的负担突然加重了,她不知道为何许静如会有撮合自己和书淇的想法,更不知道为何它顷刻便为全世界所知。此刻她只有担忧,她害怕他们的意图被他识破,她害怕知道他的反应。

书淇体贴地帮亦凡盛了一碗汤,接着又说:“我会好好把握的。”

吃完饭,大家重聚客厅,书淇的眼睛盯着那架钢琴出神。突然,他兴奋地提议道:“林伯伯,听说您是驰名中外的大钢琴家,不知道您可否弹奏一曲让我们欣赏。”

林远峰乐于接受他的提议,笑呵呵地站起来,走到钢琴旁边。这也是瑷蓁第一次听林远峰弹琴,对一个乐感很强的女孩子而言,听林远峰弹琴确实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许静如坐在那里,欣赏的目光落到林远峰身上。她很爱他,不管过了多少年,不管他的头上已经生长了多少的白发,也不管他那道门是否永远无法开启,她都那么爱他。

亦轩走向瑷蓁,在她身后站着,说:“你很喜欢钢琴的。”

瑷蓁一笑,说:“很久不弹了。”

“那一定辜负了你的才华。不要把它深锁在你的回忆里,把它找回来。”

书淇显然注意到他们的对话,应和道:“是啊,我听说凌小姐钢琴弹得很好。林伯伯弹完一曲,你可以向他请教一番。”

瑷蓁不明白他又是从哪儿“听说”的,说:“我哪敢跟林伯伯比。”

林远峰也听到了他们的话。一曲结束后,他在掌声中向这边走来,温和地看着瑷蓁,“来,试试看。”

瑷蓁在钢琴前坐定了。

一片悠扬的钢琴声在房间里响起。仔细听那琴声抑扬顿挫,荡气回肠。这不但是亦凡和林远峰,也是许静如和亦轩第一次听到瑷蓁弹琴。在她开始之前,他们都在想那顶多是女孩子们闲得无聊时打发寂寞的工具,但是第一个音符飘起时亦凡就知道自己错了,没有人像她那么尊重钢琴这种乐器,她是在用心诠释每一个音符。

琴声落下,屋子里一片掌声久久不绝。许静如赞叹地看着瑷蓁,书淇站在角落里,静静地注视着她,一言不发。

林远峰眯着眼睛注视着瑷蓁说:“我从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子拥有你这样奇异的音乐天赋!你更应该去做一个钢琴家!”

亦轩站在那里,心里跌宕起伏着。为什么大家都听到的《天鹅湖》,在他的耳朵里,却是柴可夫斯基的《悲怆》呢?

正当大家在为瑷蓁的钢琴演奏能力谈论不休时,书淇的目光投向了亦凡。亦凡的心扑通跳着,她想自己当时一定是快要窒息了。

“亦凡,”书淇亲切地叫她的名字,“我想和你谈谈。”

书淇伸手指着旁边的沙发,一起坐下后,他转头问她:“你能听懂我们说话,可见你不是生下来就失去了声音。”

他的声音温柔得触碰到她内心深处的忧伤。她看着他,无力地点点头。从来没有一个时刻,像此刻这么让她为自己不能说话而深深遗憾了。

这时,亦轩发现了他们的谈话,走过来充当翻译,书淇便直接将脸转向了他。

“像亦凡这样的情况,应该是有希望治疗的。你们从来没有尝试过吗?”

亦轩说:“以前有过,不过都没有什么起色。连番上医院去,亦凡也折腾得难受,后来就放弃了。”

书淇说:“我想或许我们还不能放弃。我认识一个医生,他已经成功治好了好几个这样的病例。”

亦凡叹了口气,心想,还有好多例是他所没有治好的。到了如今,她已经不想再掉进那种希望的陷阱了。

书淇似乎立刻看穿了她的心思,“亦凡,你一定要试一试。”他的声音是惯常的斩钉截铁,“你这么美好,你的嗓音也一定非常好听,让它埋没是对上帝的一种不尊敬。这个医生是我在法国认识的一个朋友的父亲,如果你们愿意,我明天就可以带你们去见他。”

亦凡有点心动了,因为书淇这么期待着她恢复嗓音。她抬头,正撞上书淇的目光。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鼓励,于是她点了点头。

书淇的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亦凡,你一定会成功的。”他无比坚定地说。

快过年了。学校都已经放假,仿佛全世界都是一番节日的喜庆。桑柠每天出门,回家,看到红色的灯笼,红色的剪纸,到处都是喜庆的红色。今年的春节,应该会和妈妈一起度过吧。

公司里已经传出了瑷蓁和亦轩即将订婚的消息。他们就要订婚了,然后就要结婚,一起过一辈子。他们会很幸福,会对彼此微笑,偶尔会吵吵小架,但很快又会重归于好……桑柠迷乱地想着。这些天来每天走在大街上,寒风一阵阵吹到身上,一种透彻的凄凉。

周末里,她回到了校园。寒假的校园空空旷旷,网球场上只有几个人在那里挥动着球拍。

她愣愣地站立良久。

突然,一个网球从场地里飞出来,在桑柠面前稳稳落下。她丝毫没有闪躲,但这次,网球没有砸到她身上。她微笑着弯腰把它捡起,交到迎出来的人手中,然后转过身,手插在口袋里,向前走去。

网球再也不会砸痛她了,因为那份痛早已深入到骨髓里了。

书淇言行一致,很快带亦凡去见了那医生。

每周三去见医生是亦凡最幸福的时刻,不单是医院那长长的走廊再次燃烧起她的信心和希望,更重要的是每个周三,书淇都会陪在她的身旁。独处的时候,书淇总会讲很多笑话,亦凡有时真不明白签约仪式那天站在台上的那个人会讲出那么多妙趣横生的笑话。

这天又是周三。亦凡循例检查出来,书淇正站在外面等她,一脸平和,没有丝毫的焦躁。她走到他身边,感激地向他点头。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书淇已经懂得了一些简单的手势,可以进行一些简单的交流了。

见了亦凡,书淇俯身问道:“感觉还好吗?”

亦凡点点头:我是不是耽误了你许多工作?

“没有关系,反正我也是闲人一个,能够帮你我很开心。”

如果我治疗不好,你会不会很失望?

书淇笑眯眯地看着她说:“我失望不失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应该坚定信心。程大夫治愈过许多比你的问题更加严重的患者,只要你坚持下去,一定没有问题。”

她信任地点点头:我会坚持的。

他满意地看着她,“你的声带没有问题,患的是心病。所以你要努力从里面走出来,用平和和宽大的心看待这个世界,才能够获得真正的进步。”

亦凡低垂下头。

书淇见状,弯腰扶住她的肩,低声问道:“虽然你是个乖女儿,好孩子,但你的潜意识里一直在怪你妈妈,对不对?”

亦凡不知如何回答。书淇又说:“你首先要原谅她,才能真正解放你自己。”

他们走到医院大门口,许静如的车便行驶过来。停车后,她向他们亲切地招呼:“书淇、亦凡,今天的检查顺利吗?”

书淇礼貌地向她鞠躬,“很顺利。程大夫说他很快便能找到问题的症结。”

许静如的脸上泛起红光,“那太好了。”她最近变得特别关心亦凡治疗的事情。这么多年来的多次尝试中,似乎只有书淇才给她带来了全新的希望。

时值中午,许静如便邀请书淇一起用午餐。盛情难却,书淇便应了许静如的安排。在酒楼的包间坐定后,点了好多菜,这使一顿简单的午餐看起来像一桌丰盛的晚宴。

“伯母一定是这里的常客。”书淇看到服务员和餐厅经理对待许静如殷勤的样子,说。

许静如点点头,“这里的海鲜是全北京最好的。现在年轻人喜欢西餐,不过你是从法国回来的,我们就不必跟风了。”

书淇礼貌地笑,“虽然身在法国,但念念不忘的还是中国菜。以前我还常想,等将来空闲下来,就在巴黎开一家中餐馆。”

“你说笑了。像你这么能干的年轻人,怎么有空闲下来的时候?说来还真不好意思,亦凡这孩子耽误了你不少工夫。”

“亦凡天生丽质,不能听到她甜美的嗓音是整个世界的损失。我希望真的可以帮到她。”

听到他对亦凡的夸赞,许静如不能自已地笑了,“如果亦凡真的治好了,书淇你就是她的大恩人。”她飞快地递给亦凡一个眼神,“亦凡,你应该给书淇敬一杯酒,谢谢他对你这么上心。”

亦凡的脸变得滚烫滚烫的,书淇却仍旧一脸笑容,亦凡突然发现那迷人的笑容就像他的一张面具,谁也看不清面具背后的心思。红红的葡萄酒的色彩映着他那张方正好看的脸,让她感到几分迷蒙的虚幻,真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停在这半米之遥的距离,停在他那柔情荡漾的微笑,停在这万籁俱寂的静默。

砰的一声,两只酒杯碰到了一起。

亦凡手握着酒杯,不能用手语,通常这时她的意思只能用眼神表示。但此刻的她是断不敢看书淇一眼的,因为她确信自己的眼神立刻便会把自己的心事泄露无疑。

书淇目不转睛地鼓励地看着亦凡,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亦凡把酒杯送到嘴边,脑子里努力回想着红酒的礼仪,却猛地被呛得直咳嗽。

许静如望着她说:“去整理一下吧。”

亦凡歉意地起身,低着头朝着化妆间走去。

亦凡走后,许静如看着她的背影,笑着对书淇说:“亦凡这孩子,虽然不能说话,但却聪明伶俐,心地又好。”

“是啊!”书淇应和道,“第一次见到她就发现这点了。”

“在她小的时候,我和你林伯伯总是很忙,很难照顾周全他们兄妹,但亦凡一直就很懂事,从不让父母操心。她十分文静,喜欢看书,这点上很像她爸爸。并且这孩子从小便喜欢法国文学,现在又碰到书淇你,她似乎和法国有一段缘分呢。现在我们对她都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她能够有一个好的归宿。”

书淇微微转动着手中的酒杯,依旧不动声色地微笑着,“伯母您不用担心,像亦凡这样的女孩,漂亮温柔又纯真善良,是许多优秀的男孩子梦寐以求的伴侣,她一定会有一个很好的归宿。”

许静如激动地问:“你真的认为她有这么多的优点吗?”

“是啊。”书淇道,并且在许静如即将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前又补充道,“要不是我已经有了意中人,说不定也会忝列在追随亦凡小姐的队伍之中呢。”

许静如的脸色顿时暗了下去,“你是说,你已经有了意中人?上次怎么你说没有女朋友?”

“上次我是说我没有女朋友,现在也确实没有,但是我已经有喜欢的女孩了。只是,她恐怕暂时还不太可能接受我。所以,”书淇尴尬一笑,“一直还是单身。”

许静如难以置信地说:“这怎么可能?像你这样条件的青年,我想象不出有哪个女孩子有不接受你的理由。”

书淇笑得更尴尬了,“是啊,要是她的眼光和伯母您的一样高就好了。”

“不知道她是什么样人家的女孩。”

书淇明显在思索着,“她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孩,不过却是我见过的最率真、坚强、勇敢的女孩子。看她关心孤儿院的孤儿,为自己的朋友默默地付出,她带给了我很多感动和震撼,我想我第一次见到她就注定对她无法忘怀了。”

他描述得很细致,很忘情,也很残忍,那一瞬间许静如便被他伤透了心。她的脸色变得极差,但仍努力维系着表面的礼貌,“要是她一直不肯接受你呢,你也不打算放弃吗?”

“不会的。”书淇坚定地摇摇头,“等明年春天参加了亦轩和凌小姐的订婚典礼,接下来,我想我就应该邀请伯母您一家来参加我的了。”

等亦凡从门外进来的时候,他们恰好终止了话题,似乎没人露出一丁点的尴尬。可是他们的对话,她在门外早已听得清清楚楚。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但是她忍耐着,竭尽全力的,不想让书淇有任何负担,感到任何罪过。她想成为他生活里的一道风景,而不是罪过。

除夕到了,公司放假,桑柠便搬到了叶琬亭那里。母女俩简单地准备了年夜饭,饭后,桑柠便应叶琬亭的要求准备去看看桑健雄。

桑柠换了件厚羽绒服,拿着伞出门了--外面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

走到桑家,新来的小保姆阿梅开的门,桑健雄看到桑柠,立刻起身招呼她进来。夏惜兰和两个月前相比,看起来更胖了,脸有些浮肿,想是因为打牌熬夜的缘故。

他们都在客厅里,客厅却一片寂静,没有音乐也没有电视。

“爸爸,你们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呢。”桑健雄脸上还带着怒气,“文昊到现在还没有回家。”

桑柠这才想起没有看到文昊的身影。

只见夏惜兰把桑健雄的衣襟拉了拉,似乎不愿意在桑柠面前提到文昊的“劣迹”,不料桑健雄完全不予理会,反而突然发起脾气来,“都是你惯的,这还像话吗?期末考考得一塌糊涂,放了寒假便成天在外面鬼混,什么时候看到过他的影子?”

桑柠知道桑健雄发起脾气来她是完全没辙的。十几年的光阴,夏惜兰完全由一个风华正茂的职场秘书转变成一个唯唯诺诺的家庭主妇。她抬头看着桑健雄,他的脸色阴沉沉的,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天气的缘故。

桑健雄说:“不管他了。我们先吃!”

夏惜兰正为难着不动,桑柠说话了:“爸爸,年夜饭一家人应该在一起,还是等等文昊吧。”她又抬头问夏惜兰:“文昊平时都和谁一起玩?”

夏惜兰连忙说:“他平日都说和他的那几个同学一起玩,可是那些同学都在家。”

桑柠叹了口气。好粗心的父母,大年夜却对孩子的行踪一无所知。

桑健雄突然火气上来了,愤愤地说:“这小兔崽子,让我逮到看我不揍他!”

正在这时,桑柠的手机响了,是亦轩打来的。那边传来了亦轩的声音,“桑柠,刚刚文昊给我来电话了,他在一个酒吧和朋友玩,钱包却被小偷偷走了,让我给他送钱去。你看怎么办?是不是在哪里和我碰头,我们一起去找他?”

桑柠失声惊呼:“天哪,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亦轩连忙压低声音,“你别着急。他让我替他保密的,我一刻钟后到你家楼下等你。”

桑柠看了看桑健雄和夏惜兰,忙说:“我现在不在家里,你告诉我酒吧的地址,我马上过去。”

桑健雄和夏惜兰一听到酒吧的字眼,都紧张起来,“你要去哪里?”

桑柠搪塞道:“我有点事先离开,也顺便打听文昊的消息。”

桑柠赶到酒吧门口时,亦轩已经在那里了。他穿了件灰色的大衣,魁梧地立在冰天雪地里,桑柠一眼便认出了他。

虽然是除夕之夜,酒吧依旧热闹非凡,进门便是一片炫目的灯光。混浊的空气中混杂着香烟和啤酒的味道,桑柠感到一种窒息的眩晕。

“来,跟着我走。”亦轩见她被周围乱七八糟的陈设撞得东倒西歪,停下来,转过身,向她伸出手。桑柠惊愕地看了他一眼,抓住了那只手,跟着他向前走去。

走到一个昏暗的角落里,亦轩发现了文昊。他坐在那里的沙发上,面前摆着几个空空的酒杯。他看到他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怯怯地叫了声,“大哥、柠柠姐。”

桑柠一个箭步上去,托起他的下巴,看到那里红肿着,惊叫道:“你又和别人打架了吗?”

文昊沮丧地低着头,“没有,是他们打了我。”

“那不一样吗?你知不知道爸爸和你妈妈多担心你,他们到现在还在等你回家吃年夜饭,你却在这里喝酒,还喝了这么多……”她看着那些杯子,生气地说,“你怎么这样不听话?”

文昊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那堆酒杯,方知她误会了,说:“那不是我喝的,我只是坐在这里而已!”

见姐弟俩剑拔弩张,亦轩连忙拉开桑柠问文昊道:“怎么回事?”

文昊答道:“我在酒吧里随便坐了坐,不料有几个家伙找麻烦,抢了我钱包,我冲出去向他们要,结果反挨了两拳。”他又抬头看着亦轩,“我今天必须拿着那些钱去买东西,大哥,你借我一点钱吧!”

桑柠又插话了,“为什么你这么急着要钱?你很会花钱吗?”

文昊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语气不太满意,嘟囔道:“新年到了,我想给小莹买份礼物,可是又不想她说我总花爸爸的钱,所以趁着假期来这里打点小工,谁知道刚发工资就被那群混混抢走了!”

桑柠没话说了。亦轩从口袋里掏出钱来,递到他手中,“这钱我就先借给你,等你下次赚了还我。但是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以后不要来这里打工了。要向喜欢的女生表明你的心迹,不是只有给她礼物这种方式。”

“那你认为还有更好的方式吗?”文昊问道。

“对啊。你可以带她去游乐场,看看电影,画画,写首诗也行啊,有很多方式。只要你用心去想,去做,她怎么会感觉不到呢?”

文昊惊疑地看着他,“你看起来并不像个情场老手。”

亦轩笑道:“实际上我也不是,但我比你年长,经历得更多。饭可不是白让人吃的,这叫生活阅历。”

“那么,我们可以回家了吗?”桑柠注视着文昊,语气仍旧不太和善。

文昊点点头,三个人便向外走。一个服务生正端着一杯热果汁过来,走在亦轩身后的文昊仍旧低着头,眼看着就要撞上去了,桑柠一把推开他,果汁打翻在地,没有烫到文昊,却洒了自己一身。

“你没事吧?”亦轩连忙问。

“没事,我去整理一下。”桑柠说。

文昊看着桑柠的背影说:“她这种又急躁又糊涂的女人,什么样的男人会喜欢她呢?”

亦轩笑了,“你姐姐可没你说的那么糟。她是急躁了一点,也糊涂了一点,好歹是你姐姐。”

“她只是我半个姐姐。”文昊转向亦轩说,“你喜欢她吗?”

亦轩一愣,“这是什么话?”

“我觉得你好像很紧张她。”文昊摇摇头,“但是看大哥你这么风度翩翩,她排队也排不到的。”

桑柠离开他们来到洗手间。她用面巾纸清洗着衣服上的果汁,可是那里还是顽固地留着一道明显的痕迹。正当她要离开,对面突然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循声望去,一个高个子尖嘴猴腮的男人正在讲着电话,“叶小姐嘱咐的事情我哪次没办好的?我明天就叫我那哥们儿把那份文件送到公司去,保证和真的一样!是,我知道上次客户资料泄露的事情必须有人来负责,没有人比董事长的助理更适合了不是?什么?不行,我要现金。五万元,一分也不能少。明天见到了钱,我才会给我兄弟打电话。见不到钱,我的眼睛可有些迷糊,万一把真的送过去了……这才对嘛。还是许先生爽快!”

桑柠屏住呼吸,倾听着他的声音。“叶小姐”、“董事长助理”、“客户资料”……分明有人在策划一个陷害瑷蓁的阴谋,且和上次客户资料泄露的事情有关!正当她打算再继续听下去,那人被后面等厕所的人赶了出来,一头扎进大厅昏暗的灯光里没了踪迹。

送文昊回家后,桑柠便和亦轩匆匆赶往瑷蓁家。

“出了什么事?”

“我刚才听到了一个消息,上次公司客户资料泄露的事情可能和许银涛和叶敏希有关,并且,他们在设计嫁祸给瑷蓁!”

亦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为什么要陷害瑷蓁呢?”桑柠一百个不解。

“不知道,我也从未听说过他们有不和。”亦轩答道,“没想到上次的客户资料会是银涛泄露的。”在他心里,一直有点怀疑此事和瑷蓁有关,之所以他长时间来并没有任何动静,是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使瑷蓁放弃。如今这事和银涛扯上了关系,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汽车在瑷蓁楼下停下。瑷蓁的大门紧闭着,门口站着一个人,手里捧着一束矢车菊。

是书淇。

见到彼此,各人都吃了一惊。三人都沉默了半晌,才向彼此问好。

直到很久以后,楼下响起了脚步声。瑷蓁刚去探望叶琬亭回来,看到他们三个站在那里,也很意外。

她打开门,三个人尾随着她进屋,书淇第一次来到她的房间,进门他便注意到那架钢琴。乳白色,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墙上挂着那幅《蝴蝶姑娘》,那里面蕴藏着少年瑷蓁最为动人的故事。看到它们,他的心里一阵颤动。

亦轩、桑柠、瑷蓁,次第在沙发上坐下了。书淇把花交到瑷蓁手中,“除夕快乐。”

桑柠和亦轩没有来得及为此诧异,他们心中早被别的事情堆满。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瑷蓁给他们一边倒茶,一边问道。

书淇摇头,“没有,我就是路过,来看看凌小姐。”

他实在不擅长撒谎。

桑柠站了起来,对他说:“那我们先走吧,亦轩和瑷蓁还有话说。”

书淇点了点头,拿起外套,跟着桑柠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