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局里的光线原本就有些暗，更不要说那么窄小的一间审讯室里了。审讯室里只有一扇狭小的窗户，微弱的光从外面透了进来。房间里姚远和小峰吸着烟，空气有些呛人。
那人捂着嘴盯着姚远手中的烟，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没有说一句话。
姚远觉得他似乎有些紧张，问道：“要不要给你来一杯水？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人摇摇头，他并不需要水，他最需要的是冷静，冷静地思考如何回答警察的询问。“我叫乔力，今年三十六岁。”
“刘刚离开工地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一些奇怪的话，或者和工地之外的人接触过？”姚远直奔主题。
“没有吧？”乔力有些不确定，他对手下的工人都不太关心，一个小工头他又怎么会关注其动静呢？
“那是没有，还是有？”小峰双拳握紧，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这个案子已经让他觉得很恼火，现在这人模棱两可的回答更让他生气。
“哎呀，我什么都没有看见，难道偏要我说什么都看见了？那岂不是在欺骗你们，欺骗你们我也是有罪的。”乔力看了看坐在另一端的姚远，不满地说道。
“你……”小峰气急了，没有想到这个男人这么难搞定。
“算了，你别激动。”姚远把手中的烟掐灭，盯着乔力的眼睛问道，“难道你真的准备什么都不说？你工地的人死了，这么大的事如果传出去的话，一定会影响你们工地的施工进程，你也要负一大部分责任。所以，你最好配合我们的工作，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乔力低下了头，姚远刚才的那句话，在他的心里造成了一定的压力。“其实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那天刘刚只是和我请假说要出去，然后就走了。他也没有说要去见什么人，更没有说有什么事情。”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其实我也理解，一个男人在生活的重压之下，难免有些寂寞孤单，就算出去找个情人什么的，也不是他的错。可是没有必要弄得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何况他又没有什么钱。”
姚远和小峰定睛看着他，觉得他说出来的事和他们想要得知的事八竿子打不着，难道这其中还另有隐情不成？
“等等！”姚远打断他，“你说他有一个情人？那么这个情人是谁？你见过吗？按照你刚才说的，他出去要见的那个人，就是他的情人？”
乔力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副很不确定的样子。
“我也说不准。之前见过那个女人一次，也是很偶然在商场里遇见的。看那个女人的样子，就知道和他不是正常的关系。想想一个三十多岁，并且风韵犹存的女人，怎么会选择他这么窝囊的一个男人呢？”乔力显然是有些看不起刘刚，每句话都带有讽刺的意味。
“哦？那么你描述一下那个女人的相貌，她有什么特征？”小峰追问道。
“特征倒是没有什么，但是一看就知道是混迹于风月场上的人，她身上廉价的衣服，还有廉价的香水味让我觉得不太舒服。”
“我说的是相貌！相貌特征！”小峰再次敲着桌子，他已经失去了耐性。
“哦！”乔力不情愿地开始回忆，“她一百六十五厘米左右的个头，长发，身穿宝蓝色外衣、牛仔裤，穿着高跟鞋，脸上化了浓妆，眼睛挺大，也就这样了。”
他所说的这种特征，随便在大街上都能找出几百个，根本毫无用处。
姚远把审讯的记录收了起来，对小峰说：“算了，和他这么耗下去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来，我看我们还是先去刘刚家看看吧。”
没有等姚远把话说完，乔力站起来就要走，姚远一把按住他，很郑重地对他说道：“你听好了，如果下次再见到那个女人，一定要马上给我打电话！”姚远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塞进他的上衣兜，严厉地瞪了他一眼。
乔力用力地点头，他不敢不配合警察的调查。
姚远和小峰把刘刚所有的信息全部整理好，竟然发现刘刚的家也正是在城北区动迁的住户之中，他决定马上过去看看。
虽然已经下班了，但姚远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得到证据的机会。
城北区已经有不少的住户不在这里住了，但刘刚家的灯依然亮着，看来他家还没有搬走。
“敲门，不要吓到了刘刚的妻子，说话要注意语气。”姚远嘱咐道。
小峰走上去，轻轻地叩响了刘刚家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她身上还系着围裙，看样子正在做饭。
“你们找谁？”她一副疑惑的样子，这里住的一般都是熟人，自从他们搬迁之后很少有人会来这边。
“请问你是刘刚的妻子吗？”小峰亮出警员证，“我们是刑侦队的，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了解一些情况。”
刘刚的妻子急忙请他们进屋，一边走一边唯唯诺诺地问道：“刘刚犯了什么案？他怎么了？”
姚远走进房间，四下观察了一番，这是一个相当朴实的家庭，没有过多的家用电器。
“刘刚并没有犯案，不过希望在我们说出事实后，你不要太激动。”小峰刚要把刘刚死亡的相片拿出来，就被姚远一把拉了回去。姚远摇摇头，他不想让刘刚的妻子受到任何惊吓。
“你先坐下来。”姚远把刘刚的妻子按在了椅子上，他也坐了下来，继续说道，“你平时和刘刚的关系如何，很恩爱吗？”
刘刚的妻子觉得很奇怪，不知道警察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她皱紧眉头，平静地说道：“感情很一般，总吵架。如果不是这个家还依靠他养活的话，我早就不和他过下去了。”
姚远点头，怪不得刘刚会出去找女人，原来他妻子从来都不把他当一回事，才会造成今天这种局面。
“那么如果我告诉你，现在你不用和刘刚离婚，他也会自动消失，你会不会很高兴呢？”姚远决定换种方式告诉她刘刚的死讯。
“你这个人说话真逗，不离婚他也能消失，难道你说他死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们来就是为了告诉你刘刚死了，昨天死的。”小峰嘴没遮拦，脱口而出。
“什么？！”她一下子站了起来，然后目光呆滞地一屁股又坐了下去，“他死了？”
姚远点点头说道：“是的，他是被人谋杀的，所以我们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他之前有没有和你说过一些很奇怪的事情，比如说见到了什么诡异的场面之类的？也许这些就是他死亡的诱因。”
“我……”她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突然她想到了些什么，“对了，我记得他前几天回来的时候，晚上睡觉说他在工地目睹了一个老婆婆被人勒死，我还笑他眼神够好使的呢。”
“真的？那么他有没有说过程是什么样子的？”姚远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或者他有没有说是怎么看到的？”
她摇摇头说道：“那倒没有。他只说看到一个女人走入旅店二楼，然后透过二楼的灯光看到了一个女人把老婆婆勒死。他说得非常形象，可是我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姚远追问道：“那么他有没有说那个女人的穿着打扮是什么样子的？”
她依然摇摇头。
小峰无奈地叹了口气，“姚队，暂时别问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至少我们知道了杀害阿婆的是一个女人，没准这个女人就是乔欣然，我们还是先把乔欣然找出来吧。”
姚远点点头，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躲在了什么地方，可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到，不然谜团没法解开。
刘刚的妻子站起来，把她家里的相册翻了出来问道：“那你们能不能帮我找一下这个女人？或者她会知道一些情况。”
姚远看了一下相册中的女子，虽然三十多岁了，但依然很漂亮。他问道：“这个女人是谁？”
“她……”她顿了一下，看了看相册中的女子，说道，“她其实就是刘刚的情人，只是我一直都不愿意承认。所以，我和他的感情不好，并不是因为我不在乎他，而是因为太在乎了，怕他离开……”
姚远叹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她竟然会选择以这种方式去维持自己的爱情和家庭。
“好的，相片我拿走。有消息了我会通知你的。”姚远说完，和小峰离开了刘刚的家。
“姚队，难道我们就这么走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调查出来，这不是很可惜吗？”小峰看了看记录本，那些零零散散的细节完全没有办法串起来。
“不，这里距离叶安然的家很近，我们过去看看。但愿她的家里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叶安然家周围的房子全部被拆掉了，只剩下她家这么一所孤零零的房子，显得那么突兀，这让姚远的心里有点难受。
“难道叶闲真的要在这里死抗到底？”姚远的话音未落，小峰就接着说道：“你看，那个是不是刚才我们审讯过的乔力？”
姚远看过去，是他没错，可他身边的那个女子又是谁，看样子两人很熟络。姚远没有心情想她究竟是谁，对小峰说道：“快走吧，别忘了叶漾家里的事情要比这里的重要得多。”
小峰点点头，可是目光依然停留在那个女人身上，她似乎有些面熟，但他却一直都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
姚远走到叶漾家的门前，刚要敲门进去，就听见屋子里有人说话，他把已经抬起来的手放下来，静静地听下去。
“现在所有的事情你俩都已经清楚了，究竟是走是留，我没有任何意见。”这是叶闲的声音，他已经苍老的声音夹着沙哑，似乎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让他已经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爸……”叶漾想要对父亲说出他内心的感受，可是所有的言语全都卡在了喉咙，一句都说不出来。
“爸，我怎么会抛弃你？”叶安然说出了叶漾说不出口的话，她依偎在叶闲的膝下，抱着他的大腿说，“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抛弃你，而在这件事之后我根本就没有怀疑过你对我们的爱。为了我，你操了多少心，费了多少力，这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在心头。就算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可你对我的好却是真的，那是永远都不能磨灭的亲情，我不会走的！”
叶安然的话深深感动了叶闲，他的眼角已经湿润了。他也没有想到已经隐瞒了这么多年的事，一下子就被人揭穿了，并且是在他快要走上黄泉路的时候。
“唉……算了！你俩在我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好生活的，我看你俩还是去投奔你们的亲生父母吧，就算他们不在了，可他们留下的资产够让你们生活得很好了。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我担心！”叶闲偷偷抹掉了眼角的泪珠，他不想让孩子们为他感到难过。
“爸，你说什么呢！难道你教育出来的孩子，就是贪图荣华富贵的吗？我们不是那种人，我们要和你在一起！”叶漾也没有想过要离开这个贫寒的家。
这个家虽然没有钱，没有金碧辉煌的屋子，也没有一张让他们睡得安稳的暖床，可是这个家里充满了父亲对他们的爱，父亲对他们的关怀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姚远站在门外，被他们的这一番话感动了，他的眼角也湿润了起来。没想到叶安然和叶漾竟然是这么孝顺的孩子，那么叶闲究竟又是怎么想的呢？
姚远站在门外忍不住叩响了门，叶漾打开门看到是他们，于是让姚远和小峰进屋说话。
叶闲看到姚远，脸一下子冷了起来，他不想看到这个破坏他家庭的男人，几乎每次见到他都不会有好事。
“你来做什么？”叶安然也觉得奇怪，“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调查案子吗？”
姚远被叶安然一句话堵得说不出话来，他刚要解释，小峰就站上前去说道：“你不要说姚队了，他为了这个案子已经很费心了。如果不是为了案子的话，恐怕我们早就回家吃饭了，还会在这里待着吗？”
叶安然瞪了他一眼，虽然现在她也想要让姚远快些破案，却不能提供有用的消息，这让她的内心也感到歉疚。
“你是来找我，还是找安然？”叶漾问道。
姚远看了看依然坐在那里不动的叶闲，其实他是有些事情想要问叶闲，可是有些话却没有办法当着他们的面说。姚远想到了放在上衣兜里的相片，他拿了出来问道：“你们有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叶漾和叶安然凑过去，看了一眼，皱紧眉头摇摇头。
“这种妖艳的女子不会出现在我们这个城区，所以你也不要问了。”叶漾回答道。
坐在另一端的叶闲皱紧眉头，盯着相片上的女子一直看，突然问了一句：“这个女人和这个案子关系很大吗？”
姚远很郑重地点点头，自从进了屋他就没有露出过笑容，他严肃的表情似乎告诉所有人，只要找到这个女人，就可以找到这个案子的凶手一般。
“我见过。”叶闲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让其他几个人都感觉不到他是在说一个嫌疑人。
“你在哪儿见过？知不知道她是谁？”姚远紧张地凑了上去，把相片再次靠近叶闲问道，“你真的确定是这个女人吗？”
叶闲很确定地点点头，眯缝着眼睛，盯着相片说道：“没错。就是前几天，在前面工地上见过。她向我问路来着。”
“大约是哪天你还记得吗？几点钟的时候？”姚远的心都要蹦出来了，没有想到他想要找的女人，竟然会让叶闲见到了。
叶闲深吸了一口气，回想着当天的情景，然后说道：“那时因为我要出去接安然回家，她迎面向我走过来，问我路。我记得她那天穿着浅米色的外衣，背着一个白色的包，个子比安然稍微高一些。”
姚远点点头，这些信息虽然重要，但是没有比时间更加重要的。他催促着问道：“究竟是几号还记得吗？”
叶闲对日期已经记得不清楚，他摇摇头说：“我不太记得是几号，只知道第二天你们警车就来了。”
姚远这次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刘刚会见到旅馆里发生了什么，原来他是在出去会情人的时候看到的。可是这个女人究竟是谁？现在在哪儿？如果刘刚见到了老婆婆被害的情景，是不是那个女人也看到了？
姚远的脑海中再次产生了一系列的问题，小峰也皱紧眉头，没有想到这个神秘的女人竟然隐藏得这么深。
“姚队，要不然我们回去在户籍上查一下？”小峰的主意是不错，可是就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找她犹如大海捞针。
“我想这些事刘刚的妻子应该比我们更加清楚，只不过她没有和我们说清楚而已。”姚远叹了一口气，没有想到刘刚的妻子在这个环节上竟然漏了一条这么重要的信息。
姚远的话音未落，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您好。”姚远接起电话，这个时候是谁给他打电话呢？
“姚队长，您好！我是今天上午和您谈过话的那个乔力，您还记得吧？”他说话的声音有些急促，似乎刚才发生了令他难以想象的事情。
“当然，有事就说！”姚远没有时间和他说那些没用的事。
“我刚才见过刘刚的情人，她刚刚来工地找过我！”他的声音颤抖，似乎有些激动，“您是不是应该见见她，她好像知道了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刚才她吞吞吐吐的样子很不自然，问我刘刚去了哪儿，不过我没有告诉她刘刚死了。”
姚远抿了一下嘴唇，说道：“做得很好！你在工地别动，五分钟后我过去找你。”
小峰看到姚远这么奇怪的表情，问道：“姚队，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没错！”姚远把手机收好，对小峰说道，“这个女人已经出现了。如果刚才和你一起过去找那个乔力的话，恐怕现在已经见到刘刚的情人了。”
小峰惊讶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怪不得我觉得她的背影那么熟悉，总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一样。”
“那你不早说！”姚远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头，“你要是早说的话，我们现在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快点走，一会儿回来再说！”
叶安然和叶漾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皱紧眉头，此时他们多希望能够看到姚远早点把凶手缉拿归案。
“哥，我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就算不能提供一些消息，能帮上一点忙也好呀。”叶安然提议道。叶漾点头，两个人跟了出去。
叶闲怔怔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暗暗希望警察能尽快将那女人抓住，破了这起案子，让两个孩子和他能够恢复以往平静而温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