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摆手,那几只虎意犹未尽,无可奈何地被人牵了出去。
这项技艺,自又是小七弄出来的,上次说到了从屋梁上爬到我房里的蛇,半夜来敲门的黑熊,坐在凳子上捧着我的茶杯饮茶的猴子,于是我顺手拿根鞭子,心想不管什么,落入我手,也要把其卷了,制成五香蛇羹、红烧熊掌、油淋猴脑。没想到我刚拿起鞭子,隔壁忽然传来几声柔和如晚风吹拂的哨声,那蛇、黑熊、猴子倏忽而来,又以飞快的速度倏忽而去,一眨眼的工夫,便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这才明白,这些兽类来我的屋子里,并非偶然,而离开我的屋子,也非偶然。
我想尽了办法让小七教我这项技艺,以方便以后打猎,想着有了这项技艺,打猎就不用跑得一身臭汗了,站在那里,哨音一吹,把树林里的兽类全招齐了,今晚上想吃什么,就直接敲昏了下锅,浇上点儿辣椒红油,就可以吃了,岂不方便?可小七与我相处良久,与兽类相处更久,相比之下,他和兽们的交情好过了和我的,知道了我的念头,他死活不肯教我。直至这一次,知道我平日里的破坏力基本没了,加上我为取得他的信任,居然有时也摸摸小狗的头,喂喂小鸡,眼里少了几分一见兽类便如见肉类的绿光,嘴里也不再吧嗒了,温柔婉转很多,所以,他才不得已教了。
其实,小七错了,我还是原来的我,看了鹿,直接看到剥了皮,烤得香味十足的鹿肉,看到它带给我的利益。我永远也不会成为小七,将每一个生命看成上天的赐予,不忍伤害。我只是平常人而已,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负我,我必讨了回来。
可我会装扮,按照众人所期望的样子装扮,对不喜欢的人装扮,对恨之入骨的人装扮,如此能讨得所有人的欢喜。只因为,从一出生起,我便在装扮,有的时候,装扮的人久了,自己便也以为是那个人了。
以前如此,现在不过是换了另一种身份,对我来说,又有何难?
王公公解了鹿绳,又让人拉起了唯一通往外面的架桥,战战兢兢、犹犹豫豫地朝我望了好几眼,生怕我一个不留神,不但没有完成宁王交代下来的任务,还把驯鹿教坏了,使它们向往外面的自由空间。毕竟刚刚被四头虎吓着了,一有机会,它们不跑才怪呢。
我随手扯了溪边几枚柳叶,卷成哨子,放在唇边,才试了试声,那鹿就停止了吃草,睁着一双温顺的眼望向我,它们的眼可真漂亮,如澄玉一般。
不知放入锅里炒炒,会变成什么颜色?
我定了定神,想起小七说过的,乐为心声,你的想法会通过乐曲传递到每个生命的心底,如果我再心底阴暗下去,只怕乐声一起,这些鹿们便会不顾一切,即使投河自杀也会向往自由了。
微闭了眼,我想象着它们最喜欢的环境,它们在林中欢快地奔跑,抖落身上的白雪。
乐声从我的嘴边传出,叹息如飞花悄落,欢快如珠玉落盘,不用睁开眼,我便知道那鹿围着我的裙裾踏乐而舞,嘴里发出欢快的鸣叫。随着乐音,我边吹边将身子飞快地盘旋,裙裾上绣的白色小花便在风中飘舞,如西疆飘雪。
我让鹿们沉浸在虚幻的快乐之中,让它们以为回到了故乡,周围依旧是皑皑白雪,苍绿青山,而不是在这个温热的建都。
乐声一停,我的心虽已变得刚硬,却也不敢望它们茫然四顾失望的眼,只向宁王弯腰行礼道:“王爷,这便是妾身能让鹿踏乐而舞的技艺了。”
他似是在愣神,隔了好一会儿才道:“甚好,自今日起,你便搬来鹿苑吧。”
我垂头应是,等宁王一群人走后,才抬起了头。
王公公喜滋滋地走了上来,向我行礼道:“美人,一应所需,尽管告诉老奴。”
这个烫手山芋好不容易有人接了,还接得如此皆大欢喜,自是让他非常满意。
自此,我便每日在鹿苑侍鹿,这对我倒是不难,在家的时候,我便做惯了此等事情,只是每日深夜便要发作一次的咳喘之症让我苦不堪言,用药更是增加了不少。媚蕊从太子那里取药回来,担忧地道:“这一次药量被扣了不少,如果我们还没有建树,只怕……”
我从她手里接过茶杯,将药放入嘴里吞下,笑道:“太子赏罚分明,过了江妃寿宴,一切会有所好转的。”
鹿苑比不得我原来住的院子,因养的是兽,人住的地方自是只讲求简单干净,屋子里,也没了那面极高的铜镜。平日里,我让媚蕊给我梳头绾发,只求简单清爽,方便行动而已。
面对一个经常想着烤鹿肉的人,鹿们怎会听我的使唤?兽类对善恶比人更敏感,所以,平日里,它们自有王公公照料。只不过,乐声一起,它们便如中蛊毒,身不由己,围着我欢快而舞。虽说乐声停止的时候,它们茫然四顾的眼神着实让人心酸,可瞧着瞧着,我便也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