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一望,才发现他的酒杯空了,正皱眉望着我,叫我给他斟酒呢。我拿起琉璃瓶,把最后一杯酒斟给了他,道:“王爷,妾身从未见过此等人物,确是与众不同。”
“是吗?”他便抬起眼向台上打量,只是略望了一眼,便垂了眼,“打扮确是不同。”
我想了想,用一副贤良淑德又有些吃味的口气道:“王爷若是看中了哪个,妾身倒不介意多个姐妹的。”
他将桌上酒杯一推,那酒杯便倒了,残酒撞在了酒瓶上,叮当作响,露在银面具外的脸有些发青。我一怔,心里暗骂小七,也不知他从哪里找来的妇人,教的什么人情世故,白浪费钱了!还说这位妇人阅尽天下男人,是最了解男人心思的,特别是处在上位的男人,如此语气和口吻会让他如六月饮雪水般的舒畅,害得我练这样的语气就练了差不多三日……白练了。
正说话间,台上铜锣再敲,一名少女向前,娇声道:“小女作引,此瓶酒乃焉耆出产,焉耆盛产玫瑰,此酒便是用万顷玫瑰园中的泉水酿造,因而天然带了玫瑰的香气。此酒用三种焉耆所产物种酿成,小女揭盖之时,便是台下众位客人猜酒之时,能尽猜其中三种的,便得此酒。”
纤手轻揭,那清雅的淡香便从瓶中溢出,弥漫了整个广场,我深吸了一口气,已闻出三种不过是薝卜、白莲、石榴而已。我看了夏侯商一眼,他静静地坐着,只盯着倒了的空酒杯瞧,于是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不过是薝卜、白莲、石榴而已……”
他头都没抬,仿佛没听见我的话。
话音未落,只听身后有人答道:“薝卜、白莲、石榴。”
回头一望,却是那位独坐一角,头戴帷帽的老人。
揭开红纸之后,那少女便笑吟吟地捧了酒送到了那老人身边,引得周围人传来一阵艳羡之声,那老人却没有什么动作,只任那酒在桌上摆着。
开头是容易的,到了后面,却越来越难,第一种酒有三种物品,第二种却有四种……依此类推,我虽然猜了几瓶,可夏侯商却像个佛爷一般坐在位子上不出声,不指示我去争抢,我便没了兴趣。我只看着又有三瓶酒被送到了那老者的桌上,有两三瓶,却是被另外的人得了,想是家里原就是做酒生意的。只剩下三瓶的时候,场上情形忽然紧张起来,因为人人都知道,前面几瓶确是好猜的,后面三瓶,却是有六年无人猜得出来了。
那老者这时才略有了一些兴趣,坐得笔直,前肘靠在了桌面上,虽瞧不清脸,肯定也是双目直直地盯着的。
“你想赢那三瓶酒?”良久没有出声的夏侯商忽然道。
我差点儿就破口而出“废话”了,可还是恭谨地答道:“既然出来了,这酒价值千金,王爷喜欢饮酒,妾身便想为您赢了来。”
“你有把握?”夏侯商侧头望着我,小麦色的左手托在银色面具上,白玉扳指轻碰银质面具,双眸反衬了舞台上射下来的灯光,亮得如台上少女肚脐上的碎钻……充满了同样的魅惑。
“妾身对药物略知一二,酿酒所用的,无非其中十分之一。再者,如若猜错了,不过丢些脸面,妾乃婢妾,不打紧的。”
他那如少女肚脐上碎钻的双眸便失了魅惑,眼神冷冷的。我无所适从,不知哪句话又得罪了他,便道:“如王爷不愿,那便算了。”
“不用,你愿意猜,便猜吧。”
我回头望了他一眼,蒙了面具之后,这人好说话了许多。
台上只剩下三瓶酒了,最后一瓶更是以金线织成的细网兜住,暗银的酒瓶反射着台上的灯光,隐隐发出温润暗光。我仔细一瞧,想起小二讲过,西域虽不比中原为酿酒集中地,却也有一些中原没有的物材制成的酒,千金难求。其中一样,便是用十几种西域奇花制成的百花酿,酒樽用温宿所产青色岫玉制成,存放入内,年代越久,则花香越浓。如果存放五十年以上,青色岫玉吸了酒中精华,变成暗银,不但酒的价值极高,连酒瓶都万金难求……听闻这酒瓶中的酒喝完之后,倒入清水,放上三日,清水也会变成奇香的百花酒,所以酒瓶外面用金线织网箍住,以防破损。
和最后这瓶百花酒相比,其他两瓶就不算什么了,我因研究最后一瓶,开口迟了一点儿,便被那老人赢了一瓶过去。我忙提起精神,到第二瓶的时候,那老人正在迟疑,台上女子话音刚落,我便举手作答,自是答尽了里面酿酒材料,反赢了一瓶过来。
那老人所向披靡,倒没料到最后还有人和他争抢,不由很不友善地向我望了两眼。
有些专门来此购买酒的酒商,是参加了好几次身毒商团赠酒的,没承想今年对手如此强劲,已经六年没有被领出去的酒如今没一会儿就领出去了两瓶。有不少人就暗暗向我们这席打量,又向老人那桌打量。看到我们这桌时,未免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原来是个女人。看到老人那桌时便跃跃欲试,看来是想等猜酒过后,请他去做自己家的酿酒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