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让每个人都沮丧的夜晚,黑暗里神思一动,都会有那个人不一样的影子,邵聿臣是,段奕霖也是。原来有些时候不是人不懂得珍惜,而是不知道失去之后有多么的空虚。
邵聿臣就这么一个人坐在他们的房间里,这死一样的安静让人可以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越来越乱,让他更加的心慌。派出去的人已经快要十个小时了,可是那个人依旧是音讯全无。关于汪宁希的通缉令已经遍布网路和各种主流媒体,这让他找人也变得很困难。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邵聿臣没有听见一样,这一天文正东不知道敲了他房间多少次,可是他没有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跟他翻脸?他没有对不起自己,反而处处帮自己,若无其事?他竟也欺骗了自己十几年,他无法让自己觉得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真相的难堪让他忽然间有了领悟,原来即使是你亲眼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他有一种要有山压下来的恐惧,累了,真的很累了,他无力的向后仰躺在床上,伸手轻轻挠着旁边的位置,空的,只有床单冰凉的手感,直接穿透皮肤随着血液流进心里,冷得全身发抖。他侧身把自己蜷缩起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暖和起来。
敲门的声音又响起来,听见家里佣人的声音,“少爷,小少爷不停的在砸东西,打人,谁都拦不住。”
邵聿臣抽了一下鼻子,起身出了卧室,直接奔着锦然的房间去了,开门就看见满地的狼藉,这个房间里能砸的东西都砸碎了,能扔的东西也都被扔过了。那个孩子正在文正东的怀抱里用力的拍打着他,也不管是什么位置,瞪着晶亮的眼睛,里面都是不安和烦躁。
“邵锦然!”他大喝一声,把他从正东的怀里夺过来放在地上,“你也想造反吗?”邵聿臣没有来由的冲着一个孩子发火了。以前这孩子烦躁的时候只要宁希抱着他,轻抚着他的脑袋说两句话就能让他平复下来,每次看到他窝在宁希的怀里,他都会觉得好幸福,想象着也会有他们自己的孩子,这样让他们宠着,亲昵着。到这里他的脑子里就会浮现出她委屈的样子,用近乎祈求的眼光看着他,求他不要伤害孩子。可是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他的心像被钝刀剜割一样,他就这样低着头跟锦然对视着,小家伙被他镇住了,一动不敢动的,浑身微微发抖。
只听“啪”的一声,邵聿臣抬手这么狠狠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就这么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
锦然突然哇的哭出声来,所有人都惊呆了,这个安静了这么久的孩子终于放出了声音。可是邵聿臣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又抬起手来的时候,被文正东紧紧地抱住。
“你们都出去!”他对着下人们吩咐,抬头看见人群最后的穆婉清黯然转身离开。到这个时候她忽然间觉得豁然开朗了,她一直不明白她到底哪里比不上汪宁希,哪里出了错让邵聿臣总是看不到她,其实她没什么不好,如果说她有什么错,也是错在她没有办法走进他的心里,她没有找到路。
感情的事情没有什么道理可讲,那个人对自己而言也没有好与不好的区别,只有愿不愿意。
“叔叔,叔叔!”锦然上前抱住了邵聿臣的腿,“婶婶哪里去了,我要婶婶,我要爸爸,我要妈妈。”
邵聿臣的心猛地抽了一下,他也抱住了文正东,用尽全力,仿佛汪洋中抱住了最后的一块浮木,他大口的吸着气,努力的控制着自己,“宁希怀孕了,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有没有吃过晚饭,不知道她今天晚上住在哪里,现在到处都是她的通缉令,带着孩子逃跑会很辛苦,不知道会不会出意外,现在这个时间最应该小心,如果出了事情,她会不会挺着不敢去医院,会不会出了事也没有人知道。”
文正东清楚的感觉到他的颤抖,“聿臣,你别这样,宁希那么爱孩子绝对不会让自己有事,作一个卧底,她有这个本事,你相信我,相信我!”他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希望能够让邵聿臣冷静下来。
邵聿臣慢慢的松开文正东,蹲下身紧紧的抱着锦然,眼睛里聚集着水光,“乖,哭吧,叔叔陪着你,叔叔跟你保证,婶婶很快就回来了。”他不会放她在外面太久,也不能放她在外面,他不停的跟自己说他能找回她,可是自己都不确信。
段奕霖换上了一身警服,跟着胡警司一起进了进了医院的停尸房,今天山上案件的所有尸体都存放在这里。
段奕霖看着卢佩妍已经没有血色的脸,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抬头看向别的方向,用力的眨着眼睛,“我要把她带走。”
“你是不是疯了,我这样怎么交代。”胡警司看着段奕霖瞪他的样子,语气立刻软了下来,“你放心,我不会让人动她,等事情结束了,我会给你们洗白,到时候你大可光明正大的把她领走,我们也谁都不欠谁。”
段奕霖黑着脸,什么话也没说,心里却鄙视姓胡的幼稚,要知道作为一个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他是不会留下这个活口的。他转身,不敢再看那张冷冰床上躺着的人,他于心有愧。
回到酒店,段奕霖没有开灯,就这么站在窗口,凝视着脚下的万家灯火和五彩霓虹,他曾经在这里跟她承诺要与她分享未来的一切,可是现在他们却没有了未来,段奕霖想起来就悲从心来,竟也湿润了眼眶,他赶紧伸手摸了一下眼睛,然后掏出手机直接拨了汪宁希的号码,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
邵聿臣看着桌子上不停震动的手机,心里紧了一下,他慢慢拿起来,放在耳边,里面只有轻微的呼吸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淡定的开口,“不用再玩这些把戏了。”对方很快把电话挂断了,其实邵聿臣看了电话号码就知道是段奕霖,可是他不想再受骗了。
宁希拿到那个黑色的信封,打开里面是一张纸条和一把银行保险柜的钥匙,她深知这个东西如果不马上拿到手,很快她就会被通缉,就更难去取了。
她随便找了一家商场换了一件衣服就直奔银行,照着纸条找到保险柜,打开里面是一个U盘和一部笔记本电脑。宁希有些迫不及待,打开笔记本电脑,里面有两份加密的档案,汪宁希用方文正的生日和电话试了几次最后都没有成功,最后她忐忑的输入了自己跟他见面的日子,档案真的打开了,其中一个是她的,她立刻点开另外的一个,档案打开就是一个青涩少年的照片,旁边写着文正东。
汪宁希仿佛见到了曙光一样,脸上浮出了笑容,可是立刻就被大屏幕上播放的通缉令给逼了回去。她赶紧低下头,匆匆的拿着东西就出了银行的大门。她知道公共交通她已经不能用了,人越多的地方,被认出来的可能性越大。她打了一辆出租车,先到了快递公司,把笔记本电脑寄给了自己曾经的上司周警司,这是她现在唯一可以信任的人。然后就直奔郊区,她相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个庄园,她跟邵聿臣最初美丽的地方,将是她最好的藏身之地。
这里平时没有人来住,只有一对老夫妻在这里负责看管和日常的打扫,宁希没有走门,趁着夜色直接从窗户跳了进去,这房子大的很,房间也有几十间,即使是搜查也很容易躲,何况后面还有大片的牧场和灌木丛。
她轻轻的到了楼上,慢慢推开她最熟悉的那扇门,一切都没有变,里面依旧整洁,似乎还留着他们相濡以沫的甜蜜味道,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怕忍不住放声大哭。她走进去,在黑暗里轻轻的抚着里面没一件家具,眼前都是亲密欢乐的画面,他那么温暖的微笑,那么贴心的话语,她没有办法理解那怎么都会是假的。可是他真的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拿掉孩子,他要她拿掉他们的孩子。想到这里,宁希的心就像被火烫了一样的疼,她轻抚着自己的小腹,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这个孩子有事,这就是她的一切了。
慢慢平复下来的宁希又潜到邵聿臣的书房找了一部笔记本电脑,她把那个银行保险箱里拿到的U盘插了进去,里面有一段录音和一个很小的文档。她有些忐忑,她不敢去点那个音频的文件,她最怕听到邵聿臣的犯罪证据。
她头疼得厉害,整个左脸都火辣辣的,牙也跟着疼起来。这都是那一巴掌造的孽,左耳朵里面嗡嗡的,什么都听不清楚。她紧皱着眉头,最后还是鼓起勇气点了进去。
“段先生,方文正好像已经发现我们之间的秘密了,我现在让他停职接受保密调查,你最好赶快想办法,不然我们两个都要完蛋。”很短的电话录音,汪宁希听了只觉得眼前天晕地转的,原来她和邵聿臣都被愚弄了,警方的专案负责人居然是内鬼,段奕霖也根本不是警方的卧底,一切全都错了。
汪宁希像是五脏六腑都被搅乱了一样,自己错怪了邵聿臣,而方文正明明知道有人要杀她还冒险给她送信,现在死的死,逃的逃,邵聿臣更是命悬一线,相信那个警察已经编造了足够的证据要治他于死地。
宁希的眼泪一颗接一颗连成了线,落在电脑的键盘上,她抹了一把,马上打开电子邮箱把这个的文件内容发给了周警司,如果她真的有什么不测,她也希望能留下证据,帮邵聿臣和文正东洗脱罪名。
邵聿臣哄着锦然入睡之后就到了父亲的房间,虽然他和许晋逸都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是老人家至今没有苏醒,作为一个医生,他明白他做的东西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他在床边坐下,脸上微微露出笑,“爸,你儿子真的没用,做医生救不了你的命,做大哥更是弄得天下大乱,咱们邵家真的毁在我手里了,我没有办法洗白,还害了自己的老婆孩子。爸,你原谅我吧,我撑不下去。”
第二天一早邵聿臣收拾好了东西就敲开了穆婉清的房门。看见门外站着的人,她很诧异。灰白的脸色很容易让你看出来,其实她也没有睡好。
“进来吧。”她声音有些哑。
“不了。”他低头顿了一下,“婉清,你为我们家出了不少的力,穆叔叔为了我父亲把命都丢了,所以不管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都没有动过你,现在你好自为之吧。”他的语气有些无奈,默默的转身下楼去了。
穆婉清茫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口气中的绝望和落寞让她听着心惊肉跳,等她反应过来追出去的时候,他的车已经消失了,一个人走的,没有带任何的随行,包括文正东。穆婉清慌了!
邵聿臣一个人来到医院,站在姐姐病房的门口很久没有进去。他知道这么做他就是真的毁了邵家所有的一切,可是他没有选择了,他不能将那母子二人就这么丢在外面。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刚伸出手要开门就被大力的拉到了一边。
“你要干什么?”文正东怒目而视,“你是不是疯了。”他压低声音,生怕里面的人听见,说着把人拖进了安全出口。
“你干什么?”邵聿臣的口气强硬起来,把脸看向一边。
文正东皱着眉头,“你要干什么,跟家里人一一告别?你是不是疯了,你以为你去警察局自首,宁希就没事了?方文正的死跟我的联系人是一样的,都是故意要切断跟卧底的联系,你这样是羊入虎口,汪宁希是卧底,这个已经暴露出来了,你以为你进去了,你死了,她就没事了?”
“那怎么办?你让她就这么在外边?她有孕在身,还有严重的耳膜穿孔,现在连基本的医疗都没有,你让她们母子在外面自生自灭吗?耳膜穿孔说重不重,可是得不到治疗就会感染,她那么宝贝那个孩子,连消炎药也不会吃的,那是会死人的!”
文正东不出声了,邵聿臣拿开他的手一个人转身推门要走,又被文正东拉住,“那么我去!”
邵聿臣猛然回头,瞪眼看着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文正东淡定的笑了笑,“真的,我去。虽然我告诉你我是警察,可是现在知道的人都死了,我现在彻底是一个黑帮分子,跟你是栓在一根绳上的蚂蚱,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可是你有力回天。”
“正东……”邵聿臣无话可说。
“骗你的时候我也并不好受,如果我能为你做点儿什么我很愿意,因为我知道你真的是个好人,尤其是邵医生,如果就这么没了,是很多患者的损失。”他笑了笑,长舒一口气,“给我找个好律师。”
“不能这样,很危险的,如果真的有内鬼,他们会杀人灭口的。”
两个人正争执着文正东的电话突然响了,他掏出来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他想不到这个号码会给他打电话。
“喂!”
“文正东,胡警司跟段奕霖串通谋害方文正,他是个内鬼。”
文正东震惊,“汪宁希?!”
邵聿臣愣了一下,猛地把电话夺了过去,“宁希,宁希真的是你吗?”他的喉头一紧,声音止不住有些哽咽,“你还好不好,你现在需要马上上医院,我去自首,宁希,你马上去医院。”
汪宁希眼泪顷刻决堤,“你别去,你的专案负责人是段奕霖的人,你进去就没命了。聿臣,对不起,我错怪你了,你千万不要去自首,那是自投罗网,我……啊……”
邵聿臣只听见电话里面有一声怪叫,和砰砰的声音,他心里一沉知道出了事情,“宁希,宁希……”他不停的对着电话喊,可是那边没有回音,过了一会儿只听见一个低沉的男声,“你的人杀了我老婆,现在你的老婆孩子都在我的手上,记得整理好邵氏的股权书,还有记得带上文正东来交换。”
邵聿臣死死的握着电话,脸色肃杀起来,“什么时候,在那里?”
“等我电话,记得别报警,没用的。”说完直接就挂掉了电话,邵聿臣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声音,心瞬间结冰。
段奕霖看着倒在地上的人露出冷笑,然后拦腰扛起人来就走了出去。
汪宁希慢慢的苏醒过来,只觉得头昏沉沉的,耳鸣得更厉害了,整个身体都在疼,她本能的摸着自己的肚子,生怕孩子出什么问题。
“醒了?戴警官?”
汪宁希猛地睁开眼睛,这个戴警官三个字让她一下子全醒了,“你到底是谁?”她看着眼前阴鸷的段奕霖有了害怕的感觉,她撑起身,护着自己的小腹,往后退了退。
“我们是故人了,戴警官不认识了?”他又凑上前,把宁希逼在床头,他伸手也摸着她的肚子,“啧啧,有孩子了?曾经也有人跟我承诺说要天长地久,儿女成群的。”
汪宁希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是蒋少阳?”
“哼!”段奕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真荣幸,这么久戴警官还记得我。真是冤家路窄,记得我当时跟你说的话吗,别让我再遇见你,我不会放过你的。”他恶狠狠的咬着每一个字,让宁希回身上下的汗毛都树了起来。
“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该知道,人长得太漂亮有时候不是什么好事情,载你的出租车司机,还有一个快递员都到警局提供线索了。”
“那你想怎么样?”
“折磨你,把我这几年受的折磨都讨回来。”他俯身,离她很近,阴测测的,“让邵聿臣和文正东一起来给我老婆偿命,我会让你看着他们怎么死。”
说着段奕霖的电话又响起来,他冲着汪宁希摆了摆手机,“邵聿臣对你是真好,可惜了,你那么容易就怀疑她,你这样的女人真是不可爱。”
他拒接电话,然后转头离开了。
“蒋少阳,你这个变态,你放了我……”宁希平尽全力挣扎着,这个时候她知道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低头不停的哭,“聿臣,你别来,千万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