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感人了。陈小露揉着眼睛嘟囔。
我看见电视里已经开始出现演员表,便站起身体伸了个懒腰,说,我回家啦。
慢着!陈小露说,你怎么不哭呀?
不知道。我茫然地摇着脑袋。
你是冷血动物啊!陈小露十分不满地质问我。
不知道。我继续摇脑袋。
你真是的!陈小露生气地说,以后再也不跟你一起看电影了,你是个冷血动物。
我看见外面的天都有些阴了,并且还吹起了风,春天的风总是特别的多。我走出陈小露家的院子,她送我,我们一起来到小商店前面的马路边,站在那里等车。陈小露陷入到电影情节的伤感里总也缓不过来劲儿,站在我的身边哀叹连连,一语不发,偶尔看我一眼也是满眼的仇恨,仿佛是我害死了电影里的主人公。直到我上了公交车,她才冲我挥了一下手,转回身慢腾腾地朝家的方向走。我坐在21路公交车里,透过公交车的后窗,看着陈小露瘦削而忧伤的背影,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干渴得厉害。
现在是我刚刚上初二的时候,你需要知道,胡小妮并不是随着新学期的开学而转到我们学校的,她是在一个寒冷的早上,你当然记得,那是一个升国旗的星期一的早上。胡小妮还没有转学来到这里,当然,她就还没有成为我的同桌。
可是新的学期已经开始,这一天的阳光依旧照在我上学的路上。在经过一个巷子口的时候,我瞥见那个倾斜的电线杆已经不复存在。倾斜的电线杆意味着一些倾斜的记忆,倾斜的记忆是不愉快的记忆,不想正视的记忆,记忆里有两个抢钱的少年总是徘徊在那儿。他们让曾经的我头疼不已,现在他们不在那儿,张强不在那里,王福东也不在那里,我感觉到一股轻松的溪流在淙淙跳响,轻松的感觉就像光的核,它的触角正沿着我的脚踝骨向上蔓延。这根电线杆在我的心里投下了一条浓重的阴影,还有站在巷子口的人,他们像老庙顶上站立的一排黑色乌鸦。但是,这种轻松的感觉是短暂的,这个学校里的坏孩子实在是太多了。初三的学生统治着初中的校园,曾经的初三学生都已经离开,可是新的初三的学生又会出现,初三年级永远存在,就像是这个世界上总有细菌一样,细菌带来腐烂,万能的上苍不会拒绝掉腐烂,他让干净与短暂的肮脏像血液那样随着生命循环。
那么,我想起了张强的光头和王福东的眼睛,我在回忆里回忆,这是美妙的。我在回忆的回忆里,看见的是在我们的校园里,是在早上,是在初一年级我刚来这所学校的时候,是在窗口外面的一个水泥花坛边。
在初一年级。
那周由我们这个值日小组负责班级的卫生,女成员负责教室内,男成员负责教室外。在上第一节课前的二十分钟里,非值日生的同学要坐在教室里准备上课,只有值日生才能留在操场上,清扫各班的分担区。我的右手拎着一把崭新的笤帚,沿着方砖铺就的甬路慢悠悠地行走。我的右手边则是一个连着一个的水泥花坛,里面种了些廉价而且杂乱无章的花,那些花开得都很艳丽,是那个时代女人嘴唇的颜色。那些花的身边站着一棵挨着一棵的常青树,那些树的头顶是各班教室的窗口。我偶然间抬起头,望见三班的教室窗口正趴着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在发呆地看着我。我知道那个女孩,但我们不熟识,她的名字叫秦薇。我与秦薇四目相对,这让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急忙转过了脸,埋着头继续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