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了。
我不知道我爸现在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好。我想起我姐姐说过的话,我很担心,这样我就莫名其妙地心里发酸了。我感觉到内心里面有一股暖流,暖流在走,像是春天。
第二天,我坐在我家那辆破自行车的后面,被我爸驮着飘在马路边。他坚持要找邓老师说一说,或者直接找到学校,他要为我挨打还有被抢了钱讨个说法。我打心底不愿意他这么做,但是他是非常坚决的,我知道反对肯定是无效,何况我还没有胆量不听他的话。我爸将车子扔在学校的门口,那个车子破得连车梯子都没有了,无法站立,我爸懒得将它倚在墙上,所以总是随手一推,但他还是要拿一条锁链将它的后轮锁住。车子破了还可以凑合着骑,丢了就还要买,买就要花钱,花钱就要心疼。
我爸问我老师的办公室在哪。我指给他。那时我们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我爸向我做了一个手势说,你去上课吧!我转身向教室的方向走,扭头看见我爸在敲办公室的门。我走进教室的门。我爸走进了办公室的门。
语文课总是被安排在上午,不是第一节就是第二节,王老师给我们上课。在还有十分钟就下课的时候,教室的门被敲响,邓老师的头伸了进来,他的身体没有挤进来,只是头在门缝里转啊转的,像个巴西龟一样。邓老师笑眯眯地冲王老师点头,他说,我找个学生,张健,你出来一下。
王老师也冲邓老师笑了笑,然后她继续讲课,声音还是那么的尖利。邓老师让我跟他去办公室,在走廊里他一句话也没有跟我说。到了办公室里,邓老师才说:
张健啊!你的事情刚才你爸都告诉我了,我昨天不知道哇!你说我能每天都盯着你们的脸,把你们都检查一遍吗!是不是?所以说,你们发生了什么事要及时告诉老师,你昨天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在邓老师说话的时候,我的眼睛在办公室里寻找我爸,我看见有几个老师正在埋着头看东西,还看见两个中年女老师在小声地聊天,但我就是没有看见我爸。站在办公室里,透过南窗能够看到整个操场,能够看到学校的大门,学校的大门口没有我爸的破自行车,我知道他已经上班去了。邓老师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我把头垂了下来,没有回答他。但是我猜,邓老师不期望我的答案,我的答案可有可无。邓老师又说了一些话,然后才说,等会儿下课了,富佳勇就会到这里来,我已经跟他的班主任说了这件事,一会儿他会来还你的钱。
富佳勇就是黄毛。
我听见邓老师又说,唉!现在当老师可真难,学生都太不像话了,要都是你这种听话的学生该有多好,你要比我们还了解现在的学生,你说,是不是?你爸是不当老师不了解老师的难啊!他刚才气冲冲地对我说,不但要还钱,还要找人家的家长,还要人家给你赔礼道歉,我跟你爸打了保票啦!我说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肯定全部实现,这是我的疏忽,我有责任,这样你爸才肯离开这里去上班,但是你知道,你说就是那个富佳勇,那个混蛋,他能真心地给你道歉吗!你把他逼急了,他还要犯浑的,你能把他怎么样呢?我说这些你能不能明白?你明白,是不是?
我见邓老师追着我问,我便点了点头。
然后,下课的铃声响了。
有人敲办公室的门,紧接着黄毛就走了进来。黄毛用眼睛看我,他的眼神里面有东西,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黄毛把钱递给邓老师,他说,老师,总共就这么些钱。邓老师拿起钱递给我说,张健,你看看是不是这些钱?我接过来看了看,冲邓老师点了点头。
邓老师说,……
邓老师又说,……
邓老师最后说,……
我和黄毛一前一后地走出办公室,他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他的教室在三楼,他站在楼梯边扭头看我。我抬起头就看见了他的眼睛,我看见他恶狠狠地盯着我,还看见他用手指着我。我听见他说:
张健,你给我记住,咱们走着瞧。〖L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