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过年,我得……”得陪着家人。话到嘴边,汪树樱又吞回去了。是啊,她有家人在等着,每年都一起守岁到天亮。可是杜谨明呢?他只有她吗?好像是只有她。看着他忧郁的黑眼睛,她怕他这孤寂的眼神。他被姑姑的病情吓坏了,下巴满是新生的胡髭,这高大自负的男人此刻看起来落魄寂寞,像个无助的孩子。
汪树樱没办法放下他。
“我……我……我跟你回去。我骑车过去跟你会合,你知道我不喜欢坐车的,我是骑车来的。”
他紧绷的神情稍缓,象是终于服了定心丸。
“我在家等妳,骑车小心。”他走向等在路边的黑色轿车,司机看到他立刻下车开门。
汪树樱想了想,跑过去,拉开车门,也坐进去。
“算了,坐车好了,才一下子,我坐车。”当他这么不安,她一刻也不想让他离开视线,忍一下好了。可是当车子一发动驶向马路,她老毛病又犯了,紧张得挺直身子,双手紧握拳头,脸色惨白,瞪着前方路况。
杜谨明看她一脸惊恐。“这么怕还跟上来?”
“反正……那个天气太冷,我想坐车。”她说。可实话是,舍不得让他一个人,不过这样讲太给他面子了。
杜谨明又不笨,看着她脸色紧张硬要上车,又想到她特地赶来陪了他整晚,在除夕这大日子里,人们特别忌讳到医院,可是她却温柔的陪着他。
杜谨明瞅着她的侧脸,心里满是感动,她毕竟是对他好的。即使他惹她生气,让她伤心,可是当他难受,这女人什么气都忘了,急着跑来。
“过来——”杜谨明长臂一伸,将她揽向自己。
汪树樱撞上他坚实的胸膛,他宽厚的手掌按在她后脑勺上,让她紧贴着他的胸膛。
“不要盯着马路看——”他说:“闭上眼,数我的心跳,这样会忘了害怕。”
是吗?汪树樱闭上眼,左脸庞贴在他心窝上,左耳听见低沈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撞着耳膜,渐渐地,那按着她后脑的手掌往下移,环在她腰上。
好温暖啊……汪树樱果真忘了害怕,她太喜欢这片胸膛了,暖烘烘的让人迷醉,充满他的男性气息。杜谨明灼热的体温烘得她头晕,亲暱的依偎太暖,她脸颊烫热。当他坚实的体格紧贴她柔软的身体,汪树樱觉得自己快要被他的体温和他的气息融化——
她知道这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更何况他正沮丧着,可是,可是啊……她觉得好甜蜜噢!
回到套房里,杜谨明去洗澡,汪树樱给家人打电话说是不回去了,要跟管娇娇出去玩几天。
电话是大嫂接的,一听汪树樱不回家过年,爸妈在那边哇哇叫,大嫂忙着安抚他们,一边笑咪咪地跟汪树樱说——
“我会帮妳跟爸妈说的,妳好好去玩——放心。”
汪树樱挂上电话,往沙发一躺,瞅向浴室,里边传来哗哗的水声。她微笑,抓了抓头发,拿抱枕过来抱着,好舒服,好喜欢这里,真高兴她来了。
在爸妈家虽然气氛热闹有吃有喝,可是待在这里,这曾属于她和杜谨明的小套房,她亲手布置的地方,她感到另一种家的气氛,更温馨亲暱,有一种属于自己天地的满足感。在这她可以作主,在爸妈家她是被照顾的,可是在这儿有她想照顾的人,而且照顾他的时候,她很快乐、很满足。如果撇下他,她心头就会空空的。
这就是爱情的滋味吧?在他最脆弱无助时,她想当那个守护在他身边的人。她不知道杜谨明是怎么想她的,可是她已经明白自己,不想再跟无聊的自尊挣扎,不想牢记他之前给的难堪,她没办法跟这男人记仇,今晚看见他难过悲伤,她发觉那比自己难过还痛啊。
是啊,这就是爱情吧……
汪树樱坐不住,又习惯性地把脚提起来,抱膝,蹲在沙发,眼睛瞅着浴室门等他出来,担心他。他还好吗?她想着,又有点紧张,太久没跟他独处了,心跳有点快呢——
杜谨明走出浴室,拿着浴巾擦头发,身上换了灰色棉衫,休闲长裤。他看到汪树樱又像小鸟那样蹲坐在沙发,双手捧着脸,正看着他。他忽然一阵感动,很久了,没看见她在这里,感觉像作梦,他停住脚步,看着她。她给他微笑,温暖的笑容即刻舒展他焦虑了整晚的心情。
他看她双手捧着脸,蹲在沙发上,这是她的招牌姿势哩。她今晚穿了红黑相间的双色毛衣,长长袖管前露出软白的手,一对宝石般圆亮的黑眼珠,闪着温暖的光。一头乱翘的鬈鬈长发,衬着她软绵绵的笑容。
他眼色暗下,停下擦头发的动作。这张笑脸,可以让他安心,像很冷时喝的热巧克力,盖的厚毯,他渴望她的温暖。杜谨明走过去,站在她面前。
她仰起脸,瞅着他,她很安分待在原处,不再乱跑让他追得辛苦。他温柔的眼神教汪树樱心悸,她沈默着,迎视他的目光。
他伸手把玩她脸畔的发丝,这是真实的触感,她在身旁,这不是梦。
他今晚好无助,面对生离死别他一向软弱。第一次父亲死去,他内疚痛苦愤慨到几度活不下去,那时有姑姑安抚他。这次,面对姑姑病危,没有树樱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在痛苦无助中只想着她,而她来了,有她在,痛苦像掺了一点点的糖,有树樱在,他彷彿就有力气撑过所有的苦难。
汪树樱静静地由着他把玩她的头发。
他说:“妳看——全打结了吧,手指插在里边都动不了了。”他的手被她头发缠住了,陷在发堆里动弹不得。
她瘪嘴。“刚刚急着骑车嘛,风那么大的吹来吹去,头发当然会打结啦!”说完又笑了。“你知道吗?我也常在想喔,为什么小说里的女主角都有什么柔顺的长发啊,然后男主角摸女主角的头发时都会赞叹长发如丝、光滑动人啊什么的,摸起来很舒服啊,可是我每天醒来头发都像鸟窝,梳到发脾气。还有电影啦小说里的女主角皮肤都多光滑肤质多赞的,可是我胸前到肚腹都是皱巴巴的疤痕……”她低头抚摸肚子。“光是这个肚皮上就开出好几条高速公路——”
“有吗?”他呵呵笑了。“让我看——”
“不要啦——”汪树樱挡他的手。“不要闹,喂!”她忙着挡他双手,可他很坏喔,一直过来掀她衣服,还整个人靠过来——
“我看看到底开几条高速公路?妳上次不是很豪放吗?自己掀衣服给我看,现在干么装害羞啊?来,我看看——”
“喂,不要,不要啦——喂!”
敌不过他的力气,汪树樱倒在沙发,毛衣被他掀起来,整个肚子暴露在他的目光下。而他单手就把她双手握住按在她顶上,沈重的身体压住她的身躯,她动弹不得了。这下,他可以彻底审视她肚腹的疤痕。
汪树樱瞪着天花板,尴尬又困窘,好难堪。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仔细地审视她的伤痕,教她丑陋的疤痕无处隐藏。
汪树樱红了眼睛,算了,放弃挣扎,看吧看吧,随他看个够吧,反正早就豁出去了,看个过瘾吧!
杜谨明静静瞅了很久,她也静静地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