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凭什么要把他当成宝,有必要吗?这个男人,他所处的地位和阶层,是她再也无法拥有的,而她的现实,那被烟尘沾染并覆盖的丑陋,即便没她什么事,却也注定了她今生不可能轻松,她和他,即使有情义,也不过一段露水情缘。
没意思,真的没意思,她既然不想惊动一切,那就更没必要去迁就他了!
往事不堪,是她极力想要隐藏,不想现于任何人眼中的,爱也罢,恨也罢,丢不下的只有责任。
她现在已恢复得不错了,韦进峰订制的台屏也快完工了,等到做完,她就离开吧,虽然,虽然也有一些舍不得,可是,必须舍!
而且,那个人,那个年三十的晚上,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人,他所说的那些话,看似关心,实则警示,她怎会听不出来?还有他最后提出的条件,作为一个平凡,她根本就没有选择和拒绝的可能!
她的人生,也如同那场从天而降的灾难,突如其来,而当她在长大的过程里,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后,却是不能面对,最后,她怀着耻辱的心情接受了现实,当现实归于平静之后,却又迎来又一个不堪的现实,那是一段多么艰难的岁月,只有自已知道,而现在,眼前又出现这一段艰难,何必?何必再去制造人为的麻烦,太不明智了!
直到躺上床,她还在想着,然后就在这份瞎想里睡去,不知道是不是悲伤过度,或者是心中积存了压抑,许久未疼的头在半夜时分忽然就疼了起来,尖锐的疼痛如刀切割,将她一下痛醒,伏在床上咬牙拉开抽屉,黑暗中无力地摸索着止痛片,可塞得乱糟糟的抽屉里,却总是抓出她不需要的东西!
气得挥手打翻了台灯,啪得一声响,地上多出晶莹剔透的一地碎片,而后她听到门响,灯随后点亮,急促的脚步声来到床前,嘴里很快被塞进药片,然后一双臂膀围住她,紧紧的围护里充溢了烟草浑厚的气息,她急急喘息着,将浸透冷汗的头抵上他胸口,紧紧抱着他,低低啜泣,“麦子,我……疼!”
他将脸贴上她的,深吸口气,更紧地搂住她,每次她被疼痛折磨得无力时,她就会对他说这四个字,仿佛收服孙悟空的紧箍咒,让他在那一刻比她还要无助,舍不得,却替不了!
晚上不欢而散,是从未有过的挫伤,即便在朋友设下的接风酒宴上,那样欢腾热闹的场所,歌台舞榭,衣香媚影,一派繁华如锦!
可他却只感觉到落寞,还有孤零,象虚妄的飘浮,象没有根底!
还是回来了,坐在客厅里默默抽烟,隔着一道门,里外都是安静,突然怀念那些已然隐入记忆深处的冬夜,那些聊得开心的日子,温暖生香,亲密无邪,都过去了?难道一切都是自己在一厢情愿,她并无感动?这怎么可能……
台灯碎裂的摔响,象发现敌情的示警,心一跳,急步冲进屋,她已疼得象将要溺水的人,蜷在那里不能动,她怎么可能没有他?
她在疼痛中紧紧回抱着他,象抱住了生命中的所有,那样的用力……
他只得将自己交给她,轻拍着她的背,陪她一起疼痛,她是肉体的痛,他是精神的痛!
清晨,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他,似乎是一夜未睡,揉得皱巴巴的真丝衬衫,有些零乱的发,布满红丝的眼睛,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沉静眼神似乎带着可焚毁一切的热度,说不出的感受,很被动,她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想到昨晚,多亏他及时赶来,揉揉眼睛,很想对他笑笑,可咧了咧嘴,怎么也笑不出轻松,终于不耐烦,圆睁起一双黑亮眼睛,“麦子,你不能这样对我,我这么可怜的人……”
真是恶人先告状!他咬牙,闭上眼睛,伸手用力将她紧搂到怀里,依然清瘦,几可一握的腰身,脑中万千思想,却是无头无绪,在她面前,竟然无计可施,恨得无声,爱得卑微,这样的不平等是几时开始的?
叹息,还是叹息,一向倨傲的人,竟然愿意低头?
低头,低头亲吻她柔软的发丝,热切中渐移向她的脸,她的唇……
躲开,又躲开,一来二去她总躲着他,弄得他刚刚平复的挫伤又卷土重来,狼狈又恼火,手下却又偏偏不敢用力,怕弄疼她,一急,脱口而出,“你让我亲一下吧,我想好久了!”
坦白的乞求,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的,她听得一怔,抬头看他,已经涨红了一张脸,灼灼眼睛带着恼怒瞪着她,浓黑眉宇纠在一起,他面容清竣,气质一直沉稳淡然,此刻却流出几分浮躁的悍然之气!
“我又不欠你的!”她看着他,微微心跳,脸上却露出淡淡好笑。
他身子微抖动了一下,暗黑瞳孔瞬间收缩成一线,放开手正要翻身下床,她一把拉住他,“把话说清楚再走!”
“你昨晚说的那些,我其实真的没撒谎,那张秘书真的有些娘娘腔,他一说话就翘兰花指,看着好难受!老张师傅每次都用勺子先尝一口汤,然后再端给我,那不是剩的是什么?抽烟是有些不太好,但那是因为我有些烦!乱打电话是我不对,可我想知道对面是什么人,可没想到,那边也想知道我是谁,我一吓,只好说是你妈喽……”
她一脸认真的耐心给他解释着,听得麦亦维想笑又不能笑,只好硬绷着一张脸,“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是!你高高在上惯了,呼来喝去,谁都得听你的,谁也不敢不听你的!”她望着他,神情仍安静,只是语气忽然变淡,淡得让他听着感觉到丝丝寒意。
“可我一向自在惯了,最受不了别人管我,我现在也差不多好了,再有几天那幅台屏也完工了,我想我还是走人吧,相处一场不容易,别到最后弄得大家都不痛快!”
“你要去哪?”很意外,他急忙问。
“当然是回苏州了,我还得在那混饭吃呢!”她答得肯定。
“好了,不说这些了,起来吧!”打断她,心里莫名地紧张,忽然觉得这个清晨有些闷闷的热。
“哎,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吗?”一同吃完早饭,坐阳台上,她看他没有走的意思,很奇怪地问着。
“嗯,今天休息一天,明天再去!”他有些心神不定地应着。
“是吗?太好了,哎,你看,今天天气真是不错,要不我们出去转转吧,油菜花应该都开了,我都好久没出去过了,我闷得都快要发霉了!”
她忽然央求他,清晨的阳光映在她脸上,粉粉的一层金,俏脸上挂一丝讨好的笑,柔柔眼神象要流出蜜似的看着他。
心一颤,然后又恨,她就象悬崖上生长的花朵,总是迎风向他招手,却又不肯让他真的靠近,忍不住瞪她一眼,“警告你,别这样看我,我这人可经不起勾引,不定什么时候兽性大发,你可没地儿哭去!”
一怔,她随即笑了,凑到他跟前,故作凶狠状瞪着他,“不定哪天我兽性大发,先把你给黑了呢!”
“得了吧,就你——”他不屑间起身进屋,脸上却挂出笑容,“还不快去换衣服,带你出去了!”
开一辆招摇的白色宾利,一路引来众多侧目,风驰电掣一路来到郊外,果然看到大片金黄灿烂的油菜花,浓郁香气随风而来,熏得人浑身宛若醉酒。
暖融天气,她穿一件他在英国买的白色针织长裙,戴一顶咖啡色宽沿遮阳帽,脚下一双咖啡色坡底短靴,极淡颜色,却极艳,站在花丛里,笑得开心,让他看得不忍移目,用手机替她拍了许多照片,最后一张是两人的合影,她咬在他耳朵上,他呲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