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作吧,你真气死我了……”这是经过一番紧急抢救,终于醒过来的阿姨,在睁开眼睛看到苏若锦时,气喘喘地说出的第一句话。
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并未在意,但还是满腔沉痛地道歉,“阿姨,对不起,我错了。您放心,这事我们会处理好的,对吧?”
转头,对上麦亦维的脸,无比真挚地望着他。
装得那么像,跟真的一样,很不想认同的,可是……并不是妥协,只是为了老人而已,麦亦维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理由,然后费力地挪开视线,不再看眼前一脸纯真的假象,轻轻点头,“是,阿姨,您身体不好,还是多休息吧,我们没事的!”
“小维,你多包涵她吧,我是怕你受气啊!”阿姨慈爱的眼神无奈地看着麦亦维,好象他才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似的。
忍下不快,又听了好一会儿训示,然后被旁边测量血压的护士请出去,说老太太血压过高,不宜多说话,以防心情激动又引起血压不稳定。
站在医院洁白走廊上,很熟悉的环境,曾经她在这里也住过好久的,再次看到这一切,竟象重生一般的心境,缓缓抬头看向他,却是两道极冷静的审视目光在注视着自己。
又在窥伺什么?不自觉间怒意涌动,却什么都不想说。
“麦先生,”稳步走来的是罗医生,一身纤尘不染的医务白衣,温和面容对着麦亦维说道,“老太太的情况有些复杂,我……”
“跟她说,和我没关系!”一指苏若锦,麦亦维转身走开。
大怒,狠狠瞪着他的背影,用力平息自已,看向罗医生,“是的,罗医生,那是我阿姨,跟他一点关系没有,有什么就跟我说吧!”
望着她,好一会儿,罗昕才点点头,平静说道,“那好吧,老太太目前的身体状况很不好,不止是血压过高,还有心脏病,心律不齐应当有好几年了,以前检查过吗?”
心脏病?一阵心悸,阿姨血压高,这是她知道的,可是心脏病,从来没听说过,心律不齐又是什么呀?“没有,我都不知道的……”
很静,他平静的眼睛几乎让她不能面对,听到他一声叹息,“明天我会替老太太做全面检查,哪,这是住院手续,你去办一下吧。”
接过药单,不过薄薄几页,心却一下沉降,既茫然又虚无,有什么从眼前心中悄然划过,快速得让她看不清,却又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目光落向手中,这些年,被她一直忽略的,是否真的只是捏在手中的这些?
寂静走廊,静得有些诡异,她深吸口气,正要转身,听他沉静声音又说道,“明天一早办也行,我想你没带钱!”
明确的提醒,低头看看自己,她确实没带钱,她甚至还穿着睡裙……
“会死吗?”她都没想到自己会问出这么一句。
“人都会死,这是必定的结果!”他冷静得回答,仿佛丝毫感知不到她的惊惧。
慢慢坐到走廊冰冷的铁质长椅上,她唯一的亲人病了,她当然要守在这里,除此,她还能做什么?
孤寂步音,一直走到她跟前停下,被人一把拉起,直接拉进旁边电梯。
“放开,我不想走!”大声抗议,他却根本没理她,甚至都没有看她。
夜深沉,惨淡灯光照在住院部前的停车区,径直拉她上了车。
“你干什么?我说我现在不想走!”
“必须走,阿姨不想看到你!”
“你知道什么!”
“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我正想要听你告诉我呢,所有的!”
一闪而逝的光影,刀削般不断从车窗外掠过两人,有种惊心动魄的凄迷,而他冷冷的话,更让她感到心烦意乱。
这种时候,他还要来逼问她吗?
车在飞驰,心在激进的速度里跳出狂野,目光越出车外,流火般向后退却的街道影像,好象生命中某些不得不经过的岁月,明知遍地荆棘,却还是要你大步走过,根本来不及思量,一切便在疼痛和荒诞里,成为过去……
“我很想知道,关于我们之间的事,这里没有人打扰,说吧!”
穿过重重黑夜,一路蜿蜒而上,车子最后停在一处山顶,山风从打开的车窗外刮进来,捎带着某种草叶的清香,很具野外气息的凉爽。
璀璨星空就在头顶,象近在咫尺,其实遥不可及,城市的星星灯火零落在脚下,与天空两两相对,似乎是彼此的投影,却又分明毫无关联。
夜景很美,不知名的夏虫在黑暗草丛里,不时发出短暂的鸣叫,天地显得空旷而幽深,这样静谥时刻,如果是一对两情相悦的男女坐在这里,那该有多浪漫,可是,偏偏是他们。
咫尺相邻,却是天地间的遥远距离!
心情在自然的清爽里舒缓,却依然是不能平静,这短短的时间,她还未能很好地修复自己,从心到身,不过是硬撑起来的强硬罢了,原以为阿姨仍是自已最坚实的依靠,谁知,那样刚硬的老太太也倒下了……她还能依靠谁?
“记不太清了,象你说得,男人太多,哪里都会记得!”
“你——”黑暗中他蓦然转过脸,黑暗里只看到一双眼眸发出兽般晶晶的亮,“苏若锦,你别逼我——”
“好了,别一付受害人的样子,这是两个人都愿意的事情,不是一个人强迫另一个人就能够达成的,更何况,你是个男人,你会被谁强迫吗?”
哑然,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有道理的,尽管这道理让人听得更加冒火!
“个中细节,实在是不清楚,其实你也是一样的,对吧?那就不要再纠缠过去了,也别用这种审判的口气和眼神来对我,你不是什么高尚的人,所以不要摆出高姿态,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再不可能改变,如果你对现在有更好的打算,那就直接告诉我吧,我眼下要着手的事情很多,我真的没有太多时间给你。我还是那么说,如果你要孩子,你可以带走,如果你怕丢人,怕影响你的家庭,我可以继续养活他,我们之间不存在其他任何关系,我不会敲诈你,更不会声张出去,你尽可以放心地过回你原来的日子,不必有任何担心!”
她的声音流出一丝疲惫,可说出的话依旧犀利,她说这话时,一直看着车窗外,眼神飘忽。
他望着她,牙关咬紧,一直以来,她就是这样的,总是高高在上,不管有理没理,她都是这样。
“为什么要生下他?”狠狠问出这句纠结心肺的话,痛得想哭。
没有回音,久久,她转过脸,“现在问这个有意义吗?”
“当然有——”他的怒吼终于冲喉而出,谁准她这样占尽便宜还尽显大度的,弄得他象个不得势的小人,处处走不通,困兽般陷在自欺欺人的现实里,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吃不好,睡不好……
“你有没有替我想过?你有没有替孩子想过?这已经不只是我们俩个人的事情了!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你好好想过没有?正正长大了问起你,你要怎么回答他?你真以为你能瞒一辈子吗?……”
“我没想那么远,我只关心眼前。”于黑暗中沉静地望着他,生活,掺杂了太多的混乱,她只能挑选最重要的去面对,其他的先放下,只有这样,她才可以轻松一点,将整体化作个体,一个个去处理或对付,这才是面对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