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将跳上去,连蹬几下将其化整为零,然后把铜喇叭拆下来戴在自己头上,得意洋洋的说:“大资本家用来享乐的喇叭在我们红小将的改造下,也能唱出社会主义运动最嘹亮的歌声!”
接着我曾祖父的朝服被人从楼上扔了下来,那只素金顶绣鸂鶒(七品县官刺绣)的胸花被撕了个烂碎,108颗朝珠没命似地满地打滚,小将们笑嘻嘻地去追逐那些红珊瑚珠,对着阳光左看右看,放进了自己兜里。
我被护在父亲手臂里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老实说,若砸的不是自己家的东西,这种运动还真的蛮过瘾。人类的破坏欲在此刻得到了理直气壮的发泄。然后我撇了一眼身旁的祖父祖母,赫然发现,他们两人的脸色从未像今天这么苍老,心头就突然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特别难受。
这时从里屋走出两个人来,手里各提着两幅卷轴,问我祖父:“何怀德,这是什么封建毒物,老实交代!”
我认得那四张画,一直锁在祖父书房的那只大木箱里,从不轻易示人,只有在祖父大寿或者吃年夜饭的时候才敢锁上大门,拿出来给家人欣赏。其中一卷是唐寅的《春山啼鸟图》,两卷是仇英的人物画,另一卷是清朝的《钟馗啖鬼》,画家名字我已记不清了。
祖父道:“是几张普通的画。”
“什么普通的画?”另一个小将冲过来,指着钟馗喊:“没看到一个穿红衣的大鬼吃小鬼吗?要说什么是封建糟粕,这个就是最大的糟粕!撕了!”
话音刚落,几个人就冲上来把四张画扯了个粉碎,漫天都是飞舞的纸片,其中一个扎着辫子模样清秀的小姑娘笑地特别开心:“声音真好听!”
有些人还欠撕了不够彻底,又将碎纸扫成一堆,点燃了。
抄家行动持续了半天,家里是一片狼藉,后来在电视上看鬼子在农村扫荡抢劫,总觉得似曾相识。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红小将们也似乎有些累着了。而且因为整个过程中,家里所有人都牢记祖父教训一动不动,他们也感觉非常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