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个多月后,各公司的鸡陆续出栏了,这天,根据计划,是张红负责的一个公司的鸡出栏。
一大早,张红就和小组的两个人一起跟车去下面的公司去把鸡运过来。因为来得早,还没到上班时间,张红只好陪着下面的人等着,上班时间已到,屠宰场的人还不给过磅,张红让人去找过磅员,到处也找不到,说是到街上办事去了。
下面来送鸡的人很着急,天又热,笼子里的鸡大张着嘴喘气,如果不及时卸车过磅卸车,又挤又热还不损失更大?人家急得什么似的。
就这样从七点多等了好久,过磅员,开票员才到齐,一笼一笼地过了磅,又要扣嗉囊,又要扣脚垫,下面养殖的负责人被扣的心疼,辩解道:“我们按照要求昨天就停料了,哪能扣这么多?再说了,我们养的鸡很干净,没有脚垫,不信你们可以检查一下。”
李霞是一个哪儿有好处哪儿上的人,前不久又活动着要当过磅员。
这时李霞不耐烦地说:“谁有那功夫去给你检查?这是规定应扣的!”
那负责人说:“两只爪子加在一起能有多重?脚垫就扣这么多?太不合理了吧?”
李霞瞪眼说:“不合理?哪儿合理哪儿卖啊?”
那负责人被噎得说不出话。
张红在旁边真的看不过去,又因为是自己服务的公司,不得不替人家说句话。她对李霞扣那么称也很不满意,心想:“她是收粮食扣称习惯了怎么的?”嘴上对李霞说:“鸡停料很早,确实没有嗉囊,就别扣那么多了,人家养鸡确实不容易。”
谁知李霞变脸说:“吔——你帮谁说话呢?怎么胳膊肘子向外弯?人家给了你多少好处是咋的?你是不是咱公司的人?还是专业的呢?哪只鸡没有嗉囊?人还有胃呢?”说完扬长而去。
张红气得肚子鼓鼓的。
临走时看着一堆因为没及时卸车而死的鸡只,下面来的人又痛惜又气愤。
张红也很生气,不假思索的说:“你们可以向上面反映情况!”
旁边,钟时准正和一个人聊天,他听见了张红的话。
按出栏顺序,第二天轮到钟时准服务的下面一个公司的鸡出栏,他也带着服务小组去把鸡只拉过来。
因为天热,张红担心头天夜里会不会有鸡的不正常死亡,天刚麻麻亮就起床下楼去场里看看。
她刚走在家属院里看到一个人拎着礼品在过磅员李霞门外敲门,她觉得那人面熟,像是钟时准服务的下面养殖公司的人。
张红在屠宰车间门外果然看到一车活鸡在门外等着卸车。不一会儿,果然过磅员提前到场,和那送鸡的人有说有笑的走来,很快过了磅卸了车。他们也没有因为扣称发生争执,也没有因为卸车不及时热死挤死很多鸡。
钟时准在一旁说:“看我们的鸡养得好吧?拉来很少有死的,昨天他们的鸡来到就死了好多。”
张红听了他的风凉话,气不打一处来。她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多猫腻。真想不到啊。
“什么事这是!还来这一套。”她又气愤又惊讶。
......
下午快下班时,小严到后面养殖场来叫张红,让她到经理室去,说杨经理找她有事。
她不知何事,赶忙前去。在门外,她看到路平平从里面出来,在门口发动摩托车时同时对张红灿烂的笑了一下,然后骑着摩托车嘟嘟嘟一溜烟跑了。
张红进去看到杨锋在桌前坐着,她小心地问:“杨经理找我?”
只见杨经理面色凝重地仰坐在他的老板椅上,见张红来到,用下巴指了一下对面的坐位,示意她坐在那儿,同时坐直了身子。张红不习惯坐在他对面,但也只得去坐了。
多年来,张红在他手下工作生活思想,觉得他在这个地盘上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威。她对杨峰心存敬畏,总是敬而远之。在这个自成一体的小小王国里,他周围的人天天围着他转,他对他们的亲疏远近,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他们的喜怒哀乐。
根据弗洛伊德偶像崇拜论,人们是需要有一个偶像来崇拜的,如果生活中失去了这样一个偶像,人们就会倍感失落,以致无所适从,必须寻找新的偶像去崇拜。他周围的人是这样,而杨锋他们这一层次的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他们的偶像是他们的上司局长,他们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是以局长为中心的,上司局长对他们的态度和亲疏远近决定这他们的前途和命运,是他们喜怒哀乐的源泉。你也可以把这叫做凝聚力和向心力吧。
......
张红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来,她只坐了椅子的前三分之一处,笔直的坐着,两手叠放在大腿上,注意力高度集中,就像小学生听课。她既不敢向前两手放在桌上,也不敢往后靠在椅背上,就连呼吸也不敢太用力。她抬眼看了一下他,只见他正温柔地注视着自己,她连忙转过头来看着门边的沙发。
杨经理凊了一下嗓子,开口说话,他先问了一下她服务的公司的情况,张红如实回答。他又问了后面养殖场一些情况,张红一一回答。
最后杨经理绕到主体说:“有人反映这样一个事,嗯——是这样的,有什么情况可以直接向我反映,绝不能鼓动下面的人向局里告状,那样影响不好。”他脸沉了一下。
张红莫名其妙,她向前探了一下,同时脸变红了,情绪激动地反问说:“我没有,我什么时候鼓动人去告状了?”
杨经理笑了说:“没有更好,我不过提醒你一下平时说话要注意场合。”
张红这时才会想起昨天上午她跟下面的饲养员说的,你们可以向局里反映的话。
这时她说:“哦,对了,杨经理不说这事我还忘了,我正有事反映呢。”
她便把下面的人来时不能及时给人卸车过磅,造成热死挤死,给人家造成损失,还有不论实际情况扣称太多,下面的人意见很大。并把自己看到的下面公司的人为了能及时卸货,顺利交掉出栏的鸡,少扣称,给过磅员送礼等的情况说了。一吐为快,心想:“就你们会恶人先告状?哼!”
杨经理表情严肃若有所思地说:“喔——,还有这回事?”
张红说:“这关系到咱们公司的信誉问题,关系到下面公司的积极性,他们能不能长期饲养给屠宰厂车间稳定供货,关系到食品厂能不能正常运行下去。如果每次都这样故意刁难人家,让下面的人辛辛苦最后还无利可图,谁还会继续养鸡?”
杨经理这时换了一种温和的声音说:“对对,有什么情况就及时向我反映,跟我汇报,我们可以协调各个方面解决,我也不是故意批评你,我还是很爱护你——们的,很疼惜你们的。”说着露出暧昧的笑容,眼光看着别处。
张红有点不解其意,没有接话。他收回目光,看着张红说:“好吧,今天就说到这儿。总之,以后两方面都要协调好,我明天就召集有关人员开会,天不早了,回去了。”
张红出来,看看已是黄昏时分,暮色四合,她深深吸了两口气,以弥补刚才不敢随意呼吸引起的摄氧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