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过来扶我，韩彻也用力地朝我奔来，我咬着嘴唇说快，叫赵阳滚，叫他快点滚。于是张扬便朝着赵阳站定不动的背影开始咆哮。她说滚，滚，滚！给我滚啊。她的眼泪甩在草尖上，泛出碎钻样明亮灼人的光。这是我们第一次看见张扬哭。很多年后，她怀孕的时候在电话里哭，我只是听着，没能看见。
然后谭锐追过去，追到赵阳的身边。他说你走，走，快点走吧，我会照顾好小暖，我做得不会比你差，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小暖受委屈，你不走的话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好过的呀她会觉得欠你太多太重，你走啊！
赵阳慢慢地摇头，说谭锐，你不懂。
他说谭锐，你不懂。
这话，多沉重。谭锐不懂，你又懂多少？我又懂多少？就连韩彻，恐怕也不明白这一刻，对于青城的整个命运，对于被落娘替换掉了的另一个命运，心里到底懂得多少。
我垂着脸，不敢抬头，不敢动，我怕一动，全身上下的疼痛就会自己喊出声音，然后惊醒发着呆的赵阳，他若是听见，一定就不会走了。可我就是一点声音不发出，他也没有走成。他回了头，然后站在那里悲伤地望着那些慢慢飞翔着死去的蝴蝶。我没能忍住，往前扑着，喉咙里便又吐出一口浓腥的血，正好吐在韩彻的怀里，他抱着我，用力地抱着我，那么恨那么疼那么可惜的力量。
我看着赵阳朝我飞奔而来，笑了，忍了这么长时间的眼泪，终于流下来。我伸着手要赵阳抱，他便抱住我，用下巴轻轻摩挲我的头发。我看见那些蝴蝶还在落，像梦里面的花瓣，纷纷地往下落，尖叫着划过它们再不可能实现的转世为人的梦想。然后赵阳把我扶起来，擦我嘴角的血，他说小暖，你这样子，可把我吓死了。我说去，你别把什么帽子都把我脑袋上扣，是你自己回头的，不是我把你吓回头的。他大笑起来，看上去是那么快乐那么幸福的样子，他说小暖，我不走了，你看，我也走不了了，站在那里的时候，我在想到底是往前走会比较幸福还是回头会比较幸福，现在我有结论了，留下来陪着你才是我要的，我一点都不后悔呀小暖。他说着，又抱住我，笑得明朗而温暖。我仰着天哭，我跟老天说我是真的很爱他很爱他，可是要怎样才能经受得住这样沉重的幸福，这样一场殊途的恋情，这样一场天都不知道会走向哪里的厮磨。在我慢慢老去行将死去的时候我要怎么样安慰自己的心？
赵阳亲着我的脸，亲着我的眼睛，说好了，小暖，别哭了，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呢，你等一下。他说着，喊金杰人过来扶我，可是金杰人还在那里捂着眼睛呜呜地哭，也不知道是哭赵阳走了呢，还是哭赵阳回头了。赵阳斜着身体踹了她一脚，说胖子你丫的到底在哭什么？！金杰人把手放下来，瞪着赵阳看，瞪了好一会，突然停住哭声，抽抽噎噎地站在那里。赵阳吼：有什么好看的！有什么好哭的！我没走，不走了！我又能帮你作弊了！站在那里发什么愣，赶紧过来帮我把小暖带回宿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