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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带有女人香味的随身听(3)

山谷一片宁静,桑塔纳轿车没有点火自个儿晃动了起来,在大地的怀抱中不停地喘息。一只金丝雀落在汽车旁边的树枝上,看着车前晃动的中国结,又倏地飞走了。

正当他们在山坳里燃烧爱情的时候,追赶他们的警车从他们离开公路的地方飞驰而去。他们穿好了衣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意犹未尽。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就在他们刚才的激情燃烧中,那个深藏不露的录音笔被他们从坐垫的夹缝中晃悠了出来,露出半边谛听的耳朵。

回到原位,准备重新上路的时候,他伸手去掏烟,却摸到了那个广播电视报记者给他的名片,又下意识地拿出来看着。柳明理着散乱的头发,认真地看着他说:“你好像挺羡慕那个记者的。”

“我羡慕了吗?”

“你的眼睛瞒不过我。其实呀,你对没考上大学还是很在意的。”

“无所谓。”他讪讪地笑着,忽然一下子把她搂在怀里,“有你,我知足了!”

汽车忽地一下拐了一个弯。她咯咯地笑了:“别别,你把我弄痒痒了,老老实实开车吧。”

杨建清正襟危坐,把好方向盘,注视前方:“等春天的时候,我带你再来。那时,漫山遍野的迎春花好看极了。”

柳明看着他:“如果你考上了大学,我们还能是夫妻吗?”

“不能了吧?那你每天从花店看到的肯定不是我——可我宁愿不上大学。”

她笑笑,说:“我们说好了,春天的时候再来。”说着,她从坤包里掏出一个随身听,打开,是一首蔡琴的歌——

有一天你离去,我不会哭泣,我会在寒风中思念你。有一天你离去,我不会哭泣,我会常在星夜里,想念着你,……

转眼间已经到了清州,杨建清在柳明花店附近的一家小饭店门口停了车。他们早已饥肠辘辘了。在餐桌旁坐下,杨建清点了两个凉菜,两笼蒸饺,两碗馄饨。

已过了午饭时间,只有旁边的餐桌上还坐着两个年轻人:一个穿着军大衣,30多岁,像个包工头,一身匪气;一个穿着羽绒服,二十五六岁,有几分文气。他们抽着烟,喝着酒,正谈论着各自的人际关系,言语中却透出自己在社会上的重要性。

“哥们儿,你老兄以后工程上有什么事,尽管说。市里县里那些管城建的领导我都认识。”“羽绒服”说。

“好,事成之后,老弟你放心,愚兄我不会亏待你。来,干!”“军大衣”说。

杨建清听着他们的对话,虽听不出他们都具体是干什么的,但这种谈话的口吻他在酒场上也表演过,他还说市委、公安局、法院有他的哥们呢,只要需要,反正说大话不报税。不过接下来他听到的一句话就不太受用了。

“喂,你看旁边那小娘子——啧,啧,真不错啊!”“军大衣”眼睛色迷迷地直往柳明脸上瞟。

“别找事儿。”

“嘻,要不晚上老兄找地方娱乐娱乐?”

“别胡扯了。”

“说说而已,说说而已。”

杨建清和柳明匆匆吃过饭,离开饭店。柳明对他说:“你可小心点啊。晚上早点回来。”之后,袅袅婷婷地走过了马路。将要走进花店时,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杨建清已经上了车,正在发动汽车,那两个年轻人也醉意蒙眬勾肩搭背地出来了,伸手拦住了出租车。

“去电视台。”自称老兄的“军大衣”坐在了前边,“羽绒服”老弟坐在了后边。汽车缓缓前行,杨建清余光看一眼身边的乘客的同时,看到了柳明忘在了车上的随身听,伸手拿过来,竟然闻到了上面有柳明身上的香味儿,打开,依然是蔡琴的歌声:远去的笑声,远去的誓言,昨日的缠绵在我的眼前翻滚不停……

车到电视台门口,“羽绒服”神情怪怪地给同伴打了个招呼,匆匆下了车。杨建清问坐在前边还不打算下车的老兄:“老板,你到哪儿呀?”

“二建公司。”

“你那位老弟是电视台的记者?”

“现在白吃白喝的还有什么人?不过狗屁,他是招聘的。”

杨建清笑笑:“我说嘛!我今天拉的都是记者。以前听说是经理的人多,现在是记者多。”

二人聊着,车到了二建公司门口,那人付了钱下车。

冬天的白天苦短,又拉了几趟客人,转眼已经是华灯初上的傍晚了。杨建清想把眼前的这个客人送到火车站,再拉一趟,就该回家了。蔡琴那低沉中带点凄美的歌声令他想家,更让他想入非非。

此时,余长水正带着李华良等一干人在灯火辉煌的火车站转悠。他知道,像清州这样的中等城市,客源有限,找一辆出租车,火车站是守株待兔的好地方。终于,他看见那辆T2324开过来了。可是到现在为止,他还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在执行什么特殊任务。他马上给牛世坤打电话:“牛书记吗?”

“是。”

余长水感觉到牛世坤身边好像有人,压低声音说:“我是余长水……”他声音有点激动,甚至连必需的问候也忘了,当然也因为情况紧急,他说:“我发现那辆出租车了,T2324,红色桑塔纳。”

牛世坤正在清川宾馆1号包间宴请市委领导干部考察组雷兆东一行。这是一间装修豪华的餐厅,一张巨大的餐桌可容纳20多人就餐,但只坐了七八个人。牛世坤看了一下坐在他身边的雷兆东,说:“我出去接个电话。”然后走出了包间。借着走廊上依稀的灯光,他看了看表,尽管时间已经过去太久让他沮丧,但毕竟找到了那辆车。他对着电话那头说:“你知道金明峡的事吗?”

“听说了,他因私藏爆炸物品被抓了起来。”

“是这样,那个司机是无辜的,金明峡只是坐过他的车。我怀疑,金明峡逃跑时,从我这里带走了录音机之类的可疑物品,有可能藏匿在车上了。你要注意,以合法的名义把它追缴回来。当然,不让他察觉更好。”

“牛书记,明白!”

“你要记住,这是在市里,不可莽撞。”

余长水现在才有所明白,那个录音机很可能对牛世坤非常的不利,甚至构成了某种威胁,能亲自为牛世坤排忧解难让他感到万分荣幸。放下电话,他给手下交代了几句,便和他们一起朝杨建清的出租车包抄过去。客人一下车,他们便打开车门上了车。

可正在这时,又有几个人冲过来,三下五除二把他们拉下了车。“这车我们要租!”说着,那几个人已经上了车,关上车门:“开车!”

余长水预感到情况有变,一挥手,手下的人拉开车门,又把他们拽下了车。一边虎视眈眈,一边有恃无恐,双方势均力敌,厮打就要发生。余长水走近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高个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那人反问:“你们是干什么的?”忽然看见余长水不露声色地从腰里拔出手枪抵住了自己的腰:“识相点,别干扰公务。”

那人识相了,招手让自己的人停止动作。

余长水再次挥手,自己的人上了车。

“你们去哪儿?”已经目睹了刚才那一幕的杨建清小心翼翼地问。

坐在前边的余长水说:“省城。”

杨建清犹豫了:“已经太晚了,再说你们坐火车不是更方便吗?”

“我们中途还有点事。”余长水知道后边的人正在动作,检查座位上下及其车内所有可能藏匿可疑物品的缝隙。

“老板,对不起,我晚上不跑长途。”

“钱好商量。”他故意拖延时间。

“这不是钱的事,我确实晚上不跑长途。”

“那……就算了吧。弟兄们下车。”

他们一干人下了车,一无所获。面面相觑之后,余长水突然又走过来,拉开车门对杨建清说:“我手机掉车上了。”说着,几个人又上车寻找。

杨建清已经意识到这些人的行为有点奇怪,但又说不清他们在这人来车往的火车站究竟想干什么。好不容易等他们下了车之后,他马上开车离开了火车站。等他稍稍稳过神来,才发现柳明掉在车上的随身听不见了。

原来是一帮小蟊贼。

余长水星夜返回,匆匆来到牛世坤所在的宾馆住处。一路上,他抑制不住为牛世坤办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的兴奋,脑子里充满了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切实际的幻想。走到门口,他平静了一下,轻轻地敲门。许久,牛世坤才把门打开。他陪雷兆东一行人吃饭很晚才回来,刚刚洗过澡。他穿着睡衣从里面的卧室出来,一副懒散、倦慵的神态,全然没有余长水想象的那样急不可待。牛世坤已经从这件事上学会了谨慎,他不会在任何人面前露出破绽,给他们制造邀功要挟的机会。余长水将那个从出租车上缴获的随身听送到了牛世坤手上的时候,牛世坤半信半疑地看着这个随身听,问:“是这个东西吗?”

余长水赶紧表白:“我们已经查遍了出租车,不过我没有听……”接着,他向牛世坤汇报了缴获这个随身听时还差点和另一拨人发生冲突的事。

这个情况,牛世坤已经知道了,说:“噢,可能是个误会。”说着,他拍拍余长水的肩膀:“你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打发走余长水之后,他开始认真地打量研究这个随身听,然后试着打开,静静地谛听,却是蔡琴的歌声——午夜的钟声将要敲响,曲终的字幕又要出现,既然有开始就有结束,你不必为此感伤,有人说人生如戏,人有人说戏如人生。

把蔡琴的歌从头到尾听了半天才意识到,这好像不是他想要的东西。他掏出磁带,再仔细对照研究,确实是蔡琴个人专集。能调动的人马全都上了,缴获的却是一个带有女人香味儿的随身听。这太叫人匪夷所思了!他知道,余长水当然不可能糊弄他,是不是他自己神经过敏,根本就没有那个想象中的录音机?难道直觉错了?如果是这样,那可真是有点冤枉金明峡这个倒霉蛋了。

但事已至此,如何收场?他需要想一想再说。最好是一场误会,到那时很可能由他亲自出面,打招呼放金明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