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延昌看着赵菁菁,想象着她和杨光在一起的情景,胸有成竹地呷了一口茶说:“我觉得你们能成。”正说着,门铃响了。他叫道:“茜茜,开门!”又叫妻子:“蒋萍,杨光来了。”
吴茜从厨房跑出来,开门后,杨光手提两瓶五粮液,傻乎乎地笑着站在那里。但吴茜挡住门,不让他进来,“你早答应过我的,再给我写一篇探案手记的,交稿吧?”
杨光恍然,说:“对不起,对不起,忘了。回头一定写。”
吴延昌说:“茜茜别闹了,快让你杨叔叔——不,从今天起,杨光你身份降了。茜茜放你杨大哥进来。”
“我才没叫过他杨叔叔呢。”
蒋萍说了句“这孩子”,过去接住了杨光手里的酒。杨光不好意思地问好,这同时一眼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赵菁菁,赶快回头对吴延昌说:“老领导新年好!”
吴延昌说:“谁是你领导?说不定你在背后没少叫我老顽童呢。”然后介绍说:“这就是我外甥女赵菁菁,不过,她叫我姨父。”
“你好。”
赵菁菁也说:“你好。”
于是大家坐在沙发上开始聊天。吴茜拿着一张报纸加塞进来,当众找到了杨光以前给她写的那篇探案手记,那上边有总编的批示:这篇文章不错。
吴延昌说:“你到底在帮谁呢?”
吴茜撅着嘴说:“这是我的工作!”
老吴不理她,回头问杨光:“最近忙什么呢?”
杨光说:“刚刚发生了一起人命案,忙案子呢。”
“年轻还是好啊,好好的组织部,所谓的人事权力中心,人家说走就走了,无条件地走。像我,去哪?哪敢?没有乌纱帽我哪也不去。可是有乌纱帽总也轮不到我。碌碌无为,碌碌无为呀。”
“爸爸又在这儿发牢骚了。”
“不是发牢骚,是我除了当干部什么也不会。”
“其实还是因为你不会当。许多事,谁让你看透必说透呢?”杨光调侃道。
“你这是恭维还是批评?”
“肯定是恭维,而且还有敬重。”
“好好,今天,就为你这句话,我们好好喝几杯。”
所有实质性的内容,吴延昌已经提前向当事人介绍过了。杨光,1993年中国人民大学法律系毕业,分配到市委组织部,因为对政治不感兴趣,当警察了,现在市刑警支队当大队队长。赵菁菁,1996年省城师专中文系毕业,现在清川县委宣传部工作,漂亮不用说了,一见面就知道。剩下的就是双方找一找有没有相互吸引的感觉。吴延昌感觉差不多了,示意大家坐到了餐桌前。
面对一桌丰盛的菜肴,杨光忽然又想到了那个奇怪的中午,金明峡从宾馆冲出来,上的是不是杨建清的出租车?如果不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如果是,这种可能就太奇妙太令人费解了!金明峡会不会真的把什么东西放在了杨建清的出租车上?当时的情况,魏泽西是他能找到的唯一的目击证人,他得尽快去找他问一问。
吴延昌已经注意到杨光与赵菁菁对眼时的表情,至少互相是欣赏的,心中已有几分把握。碰过三杯酒之后,他又问杨光:“最近见魏泽西了吗?”
杨光说:“噢,常见面。”赵菁菁听到魏泽西的名字,眼睛一亮。
老吴说:“他常去清川采访,与菁菁也是很熟的。”正要说什么,见杨光有点心神不定,还来不及给他暗示,杨光便提出告辞:“今天真的对不起了,我还有点儿事,是案件上的事,我约了个知情人。”
大家都有点尴尬。杨光顾不上许多了,把老吴叫到一边,解释说:“我感觉挺好,如果她同意,我明天再约她。但现在我必须走了,约好去调查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回头请你喝酒总可以吧?”
老吴重重地给了他一拳,“你走吧!”
从吴家出来,喝了几杯酒的杨光站在冷空气里浑身一抖,心里竟然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也许从此将彻底告别幻想,进入恋爱了。因此,当他走进魏泽西的办公室兼卧室,看着他和林莹时的表情有点怪怪的。
魏泽西和林莹也有点异样,房间里的气氛有点暧昧。林莹故意问道:“你今天怎么了?”
他说:“这回我可能真的要恋爱了。”
魏泽西一副不解的样子问:“你不是已经恋爱了吗?”
林莹趁机说:“小曲真的挺好的,我们心里正为你高兴呢。”
杨光笑了,说:“谢谢你们一直没有忘记关心老同学。不过,那个小曲是我临时拉来的,人家那么年轻,还不想谈恋爱呢。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说正事。”
“什么正事?你是不是又遇见了一个?”
“什么叫‘又’,刚刚见了一个,但有一件比这更重要的事。魏泽西,还记得你说过,在清川看见金明峡慌慌张张上了一辆出租车吗?”
“你怎么又想起来问这事?”
“这件事也许很重要。一个出租车司机死了,就在昨天,我去了现场。现在还不能说是谋杀,但肯定是人为的。我想,如果金明峡上的就是他的车,会不会金明峡把什么东西——就是怀疑你所谓遗漏的东西放在了他的车上?”
“出租车司机?是那个司机吗?他有一个漂亮的女朋友?你是怎么把这两件事连在一起的?”
“死者身上有一张《清州广播电视报》记者张明哲的名片。我去问过了,他说是去清川采访,坐着他的车,而且张明哲说到在清川时遇到了你……”
魏泽西兴奋地说:“这就对了!车牌号是T2324。”
杨光激动不已,“果然是这样!金明峡上的是杨建清的车……你能不能帮我分析分析,这二者之间有没有联系,包括他们对你进行的调查。”
“听你这么说来,还挺恐怖。不过,这要看那个出租车司机到底是怎么死的,与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至少从表面上看,没有任何关系。但我总觉得除我们已经掌握的情况之外,杨建清身上还可能有别的什么给他引来杀身之祸的秘密……”
“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说金明峡在他车上放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有人一定要找到它,包括也找到了我这里。我建议你找他女朋友问问,她当时也在车上,了解一下金明峡上车以后的情况。”
“她不是他的女朋友,他们已经结婚了,她刚怀孕。”
林莹说:“真够惨的。”
魏泽西回头看了林莹一眼,进一步提示说:“而且,这还涉及金明峡案的背景。你这样怀疑不是连县公安局都包括在内了吗?”
杨光想说从上次见到他们擅自来清州秘密调查魏泽西就觉得可疑,但想想没说,问道:“关于你说的背景,你知道多少?”
魏泽西说:“这个我不清楚,只是听到一些传说,而且涉及清川上层人物……”
“说说看。”
“这个人还有可能成为你们的顶头上司——下一任的市委政法委书记……”
“你是说牛世坤?”杨光真的感到事情的复杂了。
“好了,这个回头再说,你的公务到此结束。明天林莹就要走了,你是不是把你女朋友约出来大家见见?”
“今天晚上刚刚见面,因为惦记着这件事,所以我提前告退了。现在就约人家,不合适吧?”
“听听,‘现在就约人家’——听口气动心了嘛!哪家的名媛淑女呀,让我们听听。”
“杨光,老实说,人一定不错吧?”林莹说。
“清川县委宣传部的,吴延昌是她姨父。”杨光突然想到什么,“咦,说不定你见过。”
魏泽西做惊喜状,“赵菁菁,对不对?”
“是她,你觉得怎么样?”
魏泽西说:“你人都见过了,还问我怎么样?你现在打电话,我们一起去小巴黎酒吧怎么样?金明峡案的背景,你找她连谈恋爱的借口都有了!”
杨光一想,说:“这有点过河拆桥吧?老吴会不高兴的。”
魏泽西马上意识到了什么,“老吴没有提起我?”
“提到你?好像提到过,可我当时想着案子。”杨光恍然大悟,“这是不是你们一起预谋的?林莹,是不是?”
林莹笑说:“我们俩一直在等你们见面的结果,谁知你中途就跑到这儿来了。”
杨光掏出手机,又一想,不好意思地笑了,“魏泽西还是你打吧。”
通过对杨建清一案所有掌握的涉案人员的询问,除了进一步证实刘海涛的供述以外,没有新的发现。案发时间,只有刘海涛、翟二亮两人在场,供词也得到了相互印证。陆海洋就尸体被人移动、伪造现场的事实再次提审了刘海涛和翟二亮。他们承认,他们发现杨建清坠崖后,马上下去把他抬到了天井院,本来想送医院,但很快他就死了。他们害怕说不清,就又把尸体抬到坠崖现场了。从逻辑上分析,也没有任何破绽。同时,出租车司机命案经《清州广播电视报》一披露,《清州日报》、清州电视台竞相报道,似乎也在强化着这种认识。
从各方面得到的信息表明,杨建清意外死亡可能引发的麻烦基本上实现了战略性转移。明天就要假期期满该上班了,牛世坤做东,在粤海大酒店请大家吃饭,犒劳各位。许多年来,牛世坤吃了无数的酒宴,有无数次以他的名义请客,但这还是第一次声称亲自埋单,尽管林子藤不一定会让他掏腰包。
酒过三巡,大家的谈话很快转入正题。余长水担心案件拖得久了,刘海涛和翟二亮会顶不住。这个问题,林子藤表示可以通过公检法的朋友做做工作,尽量从轻从快。民事方面,他会尽可能地满足死者家属的要求。为朋友,该损失就损失一些。余长水也为自己盘了盘点,那个出租车司机的死,他不在现场,应该没有直接责任,牛世坤是不会怪罪于他的。
经历了这一番折腾,牛世坤明显地有点疲惫,而且事情到此并没有完。他担心这件事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更担心是那个隐形的敲诈者不会善罢甘休,还会卷土重来。明天就要上班了,不平静的春节过去后,他还要回清川再主持几天工作,然后才到市里报到,参加市委换届改选大会,等待选举的成功,登上市委常委的宝座。这是关键的一步,权力的威严就是他最坚强的后盾。可是政坛上的明争暗斗不到最后一刻不能算是结束,而政坛外的斗争更是诡谲多变。他真的有点后悔了,不该忘乎所以不看对象地接小舅子转交过来的钱,甚至包括所有的钱。这样他才能高枕无忧,一步一步向权力巅峰攀登。可是没有钱他能高升吗?要那么大权力干什么?仅仅是为人民服务?除此之外,不就是为了满足权力欲和为自己谋取更大的利益吗?这真是一个权力的悖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