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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历尽艰险,我将你呈上正义的法庭

看守所门前的广场上停满了警车。行动总负责人何志先正站在那里和市局监所科科长、看守所所长等人商量着什么。陆海洋带领支队的部分刑警负责整个行动的戒备和监督任务。杨光的位置正好在看守所门口与大客车之间,可以看到每一个在押人员从出门到上车的全过程。何志先察看了整个现场,他看了看表,轻轻挥了挥手。监所科科长操起话筒宣布:“开始!”

一时间,现场一片寂静。天气很好,阳光灿烂,眼前能看到的树木已经有返青的迹象。偶尔有一缕刺眼的反光从远处射过来,那是武警战士黑幽幽的枪管和头盔。一只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的芦花鸡,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广场上,一个着便衣的警察想赶它走,它却跳了一下,但马上镇定下来,继续从容地向前蹒跚而去。有人被它逗笑了。“哐啷”一声,看守所的大铁门打开了,戴着不同刑具的在押人员从看守所走出来,他们在阳光下四处张望的眼神有些迷离,但走近了,他们的表情其实都很平静,以一种宠辱不惊的态度面对这次更换新居的迁移。一切都像排练过一样,他们在管教干部的带领下,自觉地跟上,一个个上了车。

戴着手铐的刘海涛出现了,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样。他进来一个多月了,刚走进阳光里的时候有些明显的不适,他眯缝着眼,固执地面对着太阳,但很快便适应了阳光的照射,表情舒展开来,甚至还对杨光点了点头。他后边隔一个是吴小威,头上的纱布已经换过,白得耀眼。吴小威属于轻犯,目前只是刑拘,如果疏通工作做得好,双方愿意调解,也许就能撤案。因此他有些不在乎,甚至超过了前面一个,插队跟在了刘海涛身后。临时关押在这里的清川黄金盗窃案嫌犯褚运河也在其中。

杨光注视着刘海涛和吴小威,因为上车之后是从后往前坐,后面已经坐满,他们并排坐到了靠门口的双人座位上。

第一辆车坐满后,车门关上了。客车里同样有管教干部和武警监视,不准他们交头接耳。

接着开始上第二辆车。一切进展顺利,何志先亲自拿过话筒说:“各就各位,出发!”

按照预先的部署,杨光带人驱车前往。押送在押人员的车辆通过市区,交警已经得到指令,给予了全力配合,指挥行人和车辆为车队让道。出了市区,道路上的情况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杨光用对讲机一边向陆队报告,一边密切注视着外面的情况。

“怎么样?”

“没发现什么情况。是不是我们多虑了?”

“小心一点没什么不好。”

突然,大客车停了下来。前边地下道出现了堵塞。“有情况!”杨光说着,驱车赶到地下道,原来是一辆外地大货车出了故障。开道警察已经把住了两头的进口,一边通知交警,一边想办法让大货车靠边让出通道。杨光向陆队报告情况以后,不能马上断定这是不是一起人为的事件,马上让车掉头。杨光来到刘海涛乘坐的大客车旁,却见刘海涛也在观望,并对杨光的监视流露出无奈而又无辜的一笑。

杨光也对他笑笑。

十几分钟以后,车辆通过了,顺利到达新的看守所。接管的人员全部在位,开始交接。杨光回到警车里,对着对讲机说:“一切顺利,虚惊一场。”

那边,陆海洋也在笑,“也许我们把敌人想得太阴险狡猾了。”

“都是那个录音笔惹的祸。”

移交完毕,杨光随车队返回老看守所,见了陆队,会意地笑笑。陆海洋却一脸严肃地说:“任务没有完成,不得大意。”

按照分批押送的方案,翟二亮在第二批迁移。很快,他出来了,看来也非常地配合。梁勇依然吊着绷带,有些垂头丧气。

第二次随行押车已经没有第一次那么紧张了,出故障的大货车也已被拖走,一路畅通无阻。原来树立假想敌也是一件非常刺激的事情,真是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第三次更加平淡无奇,反而让被押送人员都觉得这种大动干戈的武装押送有点虚张声势。因为他们本来就没有想到要逃跑,罪行轻的,无须逃跑;罪行重的,都戴着脚镣,根本不可能跑掉。

完成押送任务已经是中午12点多了。何志先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拿着话筒向全体参战武警官兵、公安民警表示感谢。然后,大声宣布:“解散!”

杨光问陆队管不管弟兄们饭,陆海洋说:“无功不受禄。白忙了一个上午,还想请吃饭?”于是大家各自上车,打道回府。

杨光正想着到哪儿吃饭,魏泽西打电话要他火速赶到小巴黎咖啡馆,那个捡到录音笔的人约他见面,但对方的动机还不清楚。杨光一听,说马上赶到,具体细节,电话联系。他又给陆海洋打电话:“陆队,那个手机回话了!”

中午12点半左右,在离大会堂不远的小巴黎咖啡馆里,魏泽西在静静地等待高伯成的到来。不知出于什么考虑,高伯成打电话说能不能换一个地方,他不想进市委大院。为了让高伯成有一种轻松的感觉,魏泽西选择了小巴黎。上一次,他和林莹、杨光、赵菁菁来的就是小巴黎,知道这里除大厅外,还有许多幽静的小屋。魏泽西不能确定高伯成与他见面的动机,在这里谈一件极其严肃、命运攸关的事情,倒是一种很幽默的浪漫。

魏泽西抽完一支烟的时候,高伯成在服务生的引领下推门进来了。“你好,你好!”他说着,放下包,像老朋友一样热情、友好地上前与魏泽西握手,然后动作有点夸张地坐下,饶有兴趣地看着服务生程序烦琐地为他调配了一杯咖啡。魏泽西一直等着服务生调好咖啡,示意服务生退出。

高伯成呷了一口咖啡,说:“我认识你,但不知道你是不是认识我。”

“我也认识你,电视台的。”魏泽西说着,把面前的一包玉溪烟和打火机推到高伯成面前,心想下面就看你的了。

高伯成兴奋起来,“这就太好了。”他拿过包,从包里拿出一叠打印好的稿子,递给魏泽西,说:“我没有想到最终会是这样的结局,与你携手——你先看看吧。”

魏泽西接过一看,嗬!大标题赫然在目——《证据啊,历尽艰险,我将你呈上正义的法庭》。

高伯成见他已经开始翻阅,索性从桌子上拿过一支烟,悠悠地抽起来,等着魏泽西看完再说。

文章的第一个小标题是,出租车上,意外获得一支录音笔;

文章的第二个小标题是,证据在手,能否把一个贪官送上法庭;

文章的第三个小标题是,求证当事人,与贪官的暗中较量;

文章的第四个小标题是,寻找失主,和他一起走向反贪局。

洋洋洒洒两万多字,记述了主人公从意外获得证据,怀疑证据能不能把贪官扳倒,到亲自冒险求证,进一步掌握证据,到寻找失主,最终一起走向反贪局的壮举。这篇文章显然不是他与魏泽西通过电话以后写的,就是说他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了对这一事件的记录与构思,而现在拿出来给魏泽西看,更像是一个自白。

魏泽西说:“好啊,这个录音笔落到了你的手里,就等于是自投罗网。这篇稿子会在全国引起反响的。你准备给谁?”

高伯成伸手要过稿件,说:“准备给最有影响力的刊物。不过,后一个情节是我假设的。现在看来,事情比我想象得要复杂得多,也可能更精彩。”

“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

“当然是让证据发挥它应该发挥的作用,向社会昭示正义,但不知你是不是也这样认为?”

“我知道你现在最想弄明白的是,魏泽西是什么人,想干什么。现在,我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

“是的,我来之前,告诉了我们的齐主任,说你找我有点事——没和你一起去清川,请你理解。”

“这我能理解。保护自己是人的本能。”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码的吗?”

“你不至于以为我是牛世坤派来的谈判代表吧?”

“可是除此之外,不应该有第三者。”

“我告诉你吧,我恰恰是第三者。1月19日,我去清川采访,就是为了那篇《政绩工程的忧患》。这种采访你知道,是秘密的。中午的时候,我到清川小吃街吃饭,看到了有人追金明峡。因为他与牛世坤的关系,我不想让他认出我,但他还是把一个包塞给了我。后来,我看见他上了一辆出租车。金明峡被抓住之后,县公安局来找过我,追回了那个包。其实,那个包里什么也没有。接着,那个出租车司机死于非命。市公安局在调查出租车司机死亡案件时,发现了出租车司机与录音笔有联系,进一步调查的过程中找到了我,向我提供了这个手机号码,于是我成了你和警方的中介。”

“你是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高伯成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可是他们是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的?牛世坤不会报警吧?”

“牛世坤当然不会报警,但他想利用技术侦查手段找到你。”

“我想到了,但没想到这种事竟然真的发生了,这些人太可怕了。”

“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市公安局发现了线索。清州警方怕你发生什么意外,一直在保护你,与你取得联系。现在好了,我们会合了,你也安全了。你不是想完成这篇稿子吗?我向你保证,在我们让证据发挥它应有的作用以后,由警方向你提供第一手侦破资料。”

“如果是这样,我能先见一见市公安局的人吗?”

“刑警支队队长陆海洋你认识吗?”

“认识。”

“他和大案大队的杨光就在隔壁。”

高伯成心有余悸地看着魏泽西拿起了手机。其实,这是两个提前设定好的短信。OK,代表高伯成选择了正义,陆海洋和杨光就进来一起谈;NO,代表高伯成另有企图,让他们做好准备,由魏泽西一步步诱敌深入,直到拿到录音证据;再OK,人赃俱获。

不一会儿,陆海洋、杨光推门进来了,热情地伸出双手向高伯成表示感谢,“太谢谢了!如果我们中国人都有你这样的觉悟,腐败将不可能有生存的土壤。”

“我只是做了一个公民、记者应该做的。”高伯成谦虚地说。同时他极力判断着目前的局势,他不能断定面前的省报记者、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是代表正义,而不是和牛世坤一伙的。高伯成说:“说实话,我之所以没有把录音笔交给有关部门,是因为我不太相信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