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来,秦妈妈虽然又是打又是骂,还时不时饿她饭,可是这些,都是在帮她躲过那双恶毒的眼睛,萧初熏怎么能不知道。
秦妈妈看看萧初熏收拾的东西,问道:“可都收拾好了?”
萧初熏讪笑,“没什么好收拾的,就一件小时候穿的肚兜,娘说一辈子也不能丢,就随身带着。”
秦妈妈一怔,强笑道:“倒是什么宝贝东西,让妈妈看看可好?”
萧初熏将那蓝色肚兜拿出来,却见秦妈妈瞬间变色,接过那肚兜,眼神呆滞,手更是颤抖个不停。
“妈妈……您怎么了?”
秦妈妈抬起头来,“这真是你从小便带在身上的?”
萧初熏爽朗一笑,“那当然!”
秦妈妈将肚兜塞进萧初熏的手中,念了声,“绣得真好。”就踉跄跑了出去,临门,还撞上了旁边的凳子。
萧初熏将肚兜叠好,重新放在包袱中,虽是疑惑,倒也没有多想。
一对迎亲班子,从醉香楼出来,喜庆的气氛,让这里聚集了不少的看客。
“听说是桃夭姑娘被冥王看中,娶回做了小妾!”
“是啊,桃夭姑娘那般娇艳的人儿,也只有冥王配得上。”
“花轿旁边那个女人是谁?疯疯癫癫的,呦,还给我抛媚眼,你瞧那脸,跟死人一样,还有那嘴,可真叫人恶心。”
“别理她,满脸皱纹,还学人家勾引男人,也不怕被吐沫淹死!不过……她跟着花轿干什么?”
“好像双手双脚上,还套有铁链子。”
“那样的女人,怕是栓着链子,也想着勾引男人!不过,我看世上的男人,没一个敢碰她。”
这世上,倒有一个男人,敢碰萧初熏,不过,谁也不敢将那人说出来。
萧初熏一路上,眼神虽是不断漂移着,却是在寻找那个藏在背后的眼睛,她以为,她的足,绝对踏不出醉香楼一步的,可是如今,却安安稳稳往冥王府去了。
难道说?冥王的势力,可以保护她?
花轿之中,大红的盖头之下,红妆佳人,却没有一点欢欣的表情,她看见娇帘开开合合之间,那张涂满****,却故作娇媚的脸,心中的忿恨便是蜂拥而至。她绞着大红的喜服,咬着娇艳的嘴唇,眼睛中,露出凶狠的光芒来。
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她是最娇艳的那朵桃花,怎么能容忍,那个老贱人,享受了本该自己应该经历的销魂之夜。该死,若不是昨日在墙外偷听,只怕现在还蒙在鼓里。
安若楠束手站在醉香楼门前,今日是第七天,本来是抽空来看看她的手,到底好了没有,谁料想,竟是看见她随着花轿一起,进了冥王府的大门。
扭身起步,看见个十二三岁的丫头盯着自己瞧,大大的眸子,清澈闪亮,如那黑幕上的繁星一般。见自己也瞧见了她,赶紧羞赧的垂下眸子,小手在衣服上揉搓着。
他点头,微微一笑,离开了。
香烟缭绕的寺庙内,秦妈妈跪在蒲团之上,面色悲戚。
“佛主啊!那是……”她欲言又止。
“我欠夫人那么多,还来不及还,没想到……”她俯下身子,向那坚硬的地面磕了去。
“作孽啊!作孽啊……”她的头,越磕越重,连一旁念经的主持,都摇头,闭上了眼睛。
等她终于抬头,皱纹纵横的额头上,血肉模糊。
“夫人您究竟怎么了?为什么她会遭遇这样的命运啊?”她的泪,滴得迅速。
她记得萧初熏刚进醉香楼的时候,如同木偶一般毫无生机,直到有一天,有人在她耳边提到了娘亲二字,从那以后,她便努力学习技艺,练习姿态,成了醉香楼最红火的清倌。可是三年前,一场小小的风寒,一碗普通的汤药,竟让她毁了容貌,哑了嗓子。
秦妈妈自然知道那些萧初熏的仇人,不能容忍她活得肆意,可是她究竟是遇上了怎样的仇家,才要置她于女人最卑贱的命运呢!
窝在黑暗的屋子里,看着手脚上沉重的链子,萧初熏自嘲的笑了笑,“当我是野兽,要驯服我不是?”
其实,她的心,早在三年前,见着他痛苦的那一次,便被驯服了,只是这次再见,让她明白了自己跟他的差距,她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年纪,所以只一刻,她便又将自己从悬崖拉了回来。如今,她只是个满脸****,嘴唇猩红,做作恶心的女人而已。
这世上的男人,没有人会喜欢她这样的女人!就连苍寒魂也不例外,而且,他还更加仇恨她,一心认定她伤害了他那高贵的尊严,要不是,也不会让她像个小丑一样,戴着手链、脚镣,跟着迎亲队伍一起回来。
街上人那摈弃和嫌恶的反应,她不是不在乎,只是,她的尊严,掩藏在那****、猩红、皱纹之下,没有人能看得到。如今,她更在乎的是,她的确从醉香楼离开了,那个束缚了自己七年的地方,更值得庆贺的是,那双眼睛没有跟到冥王府来。
她站起来,发现身子被这链子拖得格外沉重,她吃力的踮脚,从屋子里唯一能透气的小窗看了一眼,窗外倒是好景色,月明星稀。
“咕噜……”肚子一阵响叫。
若是平日,如水便是会偷个冷馒头给自己,哪怕不亲自送来,也会用其他方式送在自己手上。也不知自己走了之后,那倔强的小丫头,会不会受人家欺负!她撩起手链,然后狠狠拍了下自己头,“昨晚秦妈妈来,我就应该拿些钱出来,让她好好照顾如水,不然她那性子,肯定会惹祸的。”
又想起自己悄悄放在如水枕边的那包碎银子和银簪,不知道她拿到了没有!银子就算了,若是银簪丢了,她肯定恨自己一辈子。
凝着窗外的月亮,叹了一口气,原本以为,可以照顾如水,让她少走些弯路的,没想到,她们的缘分,这般浅薄。
今日是冥王府的喜庆日子,应该是很热闹才是,可是自己这里,却是只听得蛐蛐儿叫,不知这灼热的夏季过去,陪伴自己的,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