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梦是那么不真实
前一秒钟一切还是那么快乐
下一刻却颠覆了所有
梦醒时分堕入了黑暗
那个时候
如果我们选择了另一条路
或许……
我们的命运都可以得到改变吧
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如此突然，洁白的六角形雪花从灰蒙蒙的天空轻轻地洒落，覆盖了空气中的尘埃，俏皮地、不带一丝烦恼地，落入了小栀的眼睛里，带来一丝彻骨的寒意。
或许寒冷的并不是雪，而是这个季节给小栀带来的伤害，永远也无法忘记的伤害，彼此给对方带来的伤害。
从早川镇回来以后，小栀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拉上了所有的窗帘，一个人，静静地蜷缩在角落里，翻看着相机里在早川镇和彩娜一起照的相片，一边看一边伤心地哭泣。
自己和彩娜之间，再也无法挽回了吧。自己已经非常非常努力，想要做一个好孩子，可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曾经那么那么用心去呵护着和彩娜之间的友情，可是当这份友情破碎的时候，就像是脆弱的琉璃，化成了遍地晶莹的尘埃，然后被风吹走，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小栀永远也无法忘记那天，当彩娜从高高的楼顶跳下去之后，自己的那种绝望、窒息的感觉。后来和大家一起在急救室门口等了好几个小时，才确认了彩娜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修养一段时间就会康复了。可就算听到了彩娜安然无恙的消息，小栀的心情也并没有因此而轻松。
那天如果没有原学长，失去了所有力气的小栀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自己一个人走下去的吧。出事之后，原学长匆匆忙忙地赶来安慰小栀，把她送回了花田市，之后小栀就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了家里，不去上学，不去和同学们联系。
这件事情并没有对外声张，除了几个当事人之外，同学们并不知道毕彩娜跳楼的真相。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小栀的房间里没有开灯，透过窗帘照进来的月光是那么冰冷，带着冬天特有的凛冽，把单薄的小栀包裹起来。
“小栀，有同学找你，你还是出来一下吧。”妈妈轻轻敲着房门，语气温柔。自从出事以后，妈妈和爸爸并没有责备小栀，反而一直在安慰着她。
小栀为了不让妈妈担心，打开房门来到楼下，就看到了米哲站在门前，对自己露出了抱歉的笑容。
“妈妈，我先出去一下。”小栀对妈妈交代了一声，就和米哲匆匆来到了街道上。幽暗的路灯照耀着地上的积雪，周围安静极了，可以听到两个人踩着积雪的声音。
米哲尽量用若无其事的口吻说：“彩娜她还没有来学校，会在早川镇的医院里住一段时间，但是老师说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了，也恢复意识了。”
“太好了。”小栀长久以来的担忧终于散去，露出了释然的微笑，可是眉毛仍然紧紧蹙着，这一次的意外，小栀认为自己有着无法推卸的责任。如果不是自己对彩娜撒谎，彩娜就不会认为自己遭到了欺骗和背叛。如果当时自己不是在意别人的眼光，对彩娜坦诚，事情就不会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了。
“对不起。”米哲忽然停了下来，认真地看着小栀，“都是因为我，如果我不做多余的事情，就不会弄到这样的地步。那个……”米哲深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开口说道：“虽然我知道需要相当大的勇气，但是你这样一直请假也不能改变什么，这样下去的话以后来学校就更难了，而且如果彩娜来了学校，发现小栀不在，或许彩娜也很难回到学校了。所以，去上学吧，好吗？在学校里等彩娜回来。”
小栀低下头，沉默着，终于缓缓点了点头，她不可以再这样逃避下去了，如果真的是自己做错了，就要努力去承担错误，在学校里等到彩娜回来，然后再认真地向她道歉。
不知不觉，米哲和小栀来到了街角的公园，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到了晚上，就很少有人会来公园散心。现在这里只有小栀和米哲两个人，秋千架在风中微微荡漾，周围的树木都落上了白雪，小栀沉默地在滑梯前的长椅上坐下来，依稀听见了远方的铁轨传来火车的声音。
她的背影看上去是那么孤单而弱小，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用很低的声音说：“彩娜说她上高中之后才第一次觉得上学很开心，她说第一次觉得有朋友真好。”小栀的声音越来越沉重，神情也越来越悲伤，“彩娜是那种把高兴和愉快的事情都铭记于心的人，无论多么小的事都会小心翼翼地藏在心里，可是……是我伤害了她，是我亲手抹去了我在彩娜心中的位置。”
再也无法忍受，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温热的泪水流过冰冷的脸颊，小栀把脸庞埋在掌心里，低声啜泣着。
“小栀，都是我的错，你不要自责，都怪我才对。”米哲有些懊恼，来回在原地踱着步子，“对不起，给你和彩娜都带来了困扰。”
“可是我还是想问……”米哲最终停下了步子，在小栀的身旁坐下，“那天小栀没有回答的问题，可不可以告诉我答案。我是认真的。”
“不要说了……”小栀转过头看着米哲，眼睛里浮动着一丝冰冷的光芒，“我……我不会答应的，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不是米哲。”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小栀只能找到这样一个借口搪塞米哲。
“是这样啊。”米哲终于低下了头，英俊的脸上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既然如此，那么我就祝福小栀了。”然后他站起来，向小栀告别，骑上了脚踏车，很快消失在了远方的夜色中。
就好像一粒孤单的沙子，被茫茫的风雪淹没。
第二天一早，小栀穿好制服，面带微笑地和爸爸妈妈一起吃了早餐，米哲说得对，是时候去上学了，不能让爸爸妈妈再继续担心下去。
小栀一个人来到了学校门口，清晨的校园人来人往，热闹极了，看着同学们的欢笑，小栀努力扫去心中的阴霾。
“小栀，你终于来了啊。”胡畔逆着人群追了过来，拉着小栀的手，露出了兴奋而期待的微笑。
“果然还是不能少了小栀啊。”田绘嘉也和胡畔一起来安慰小栀，“既然来了学校，就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事吧。”
刘锋和王玥也赶过来鼓励小栀，于是小栀重新露出了自信的微笑，“嗯，我们走吧。”
大家一起走进了学校，就好像平常一样。
小栀遇到了许多熟悉的同学们，可是他们却好像没有看到小栀一样，目光里夹杂着深深的敌意，所有人都好像变得陌生起来。
“你们看见了吗，小栀的表情，一副我终于克服了伤痛来学校了的感觉，真虚伪。”
“那帮人都是傻瓜啊，明明都知道彩娜是因为小栀才自杀未遂的。”
“啊，真的有这样的事啊。”
“听说休学旅行自由活动时，小栀和米哲一起出去了，她明明知道彩娜喜欢米哲。”
“不会吧，那真是彻头彻尾的背叛了。”
“小栀对彩娜撒了谎，所以彩娜才会自杀未遂的。”
“真不敢相信，像小栀这种人最可怕了。”
彩娜自杀的真相不胫而走，这样的言论已经在同学之间传开了，不明真相的人都认为是小栀伤害了彩娜，认为小栀是凶手。
当小栀和大家来到教室的时候，原本喧闹的教室突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小栀。
“她还好意思来啊。”
“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这样的议论声就渐渐响起，小栀深深吸了一口气来到了座位上，却发现桌子上用彩色粉笔写着两个大大的字——去死！
小栀一松手，书包掉在了地上，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发现黑板上也用各种彩色的粉笔写满了诅咒自己的句子。
看着那些言辞恶毒的句子，小栀忽然间不知所措，目光惊惶地游移着，暴露在同学们鄙夷和憎恨的目光里，小栀恨不得马上从空气里凭空消失掉。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毫无预兆地震动起来，小栀有些颤抖地拿出了手机，打开收件箱，才发现里面都是同学们发过来咒骂自己的邮件。
“叛徒，不允许你进教室，你对不起彩娜。”
“可怕的女人，彩娜太可怜了，你这种人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不许来学校了，不再是朋友了，太薄情了，你不觉得可耻吗？”
手机不停地震动，小栀转过身，看到同学们神色冷漠地注视着自己，仿佛自己的身上携带着讨厌的病菌。
就在这时，米哲走进了教室，注意到教室里奇怪的氛围，米哲微微愕然，当他看到黑板上的文字时，忽然生气地大声吼道：“这是什么，是谁写的！彩娜跳楼是我的责任，是我主动要跟着小栀的，要怪的话就怪我。跟小栀没有关系，是我的错。”
然后米哲把书包扔到地上，好像发了疯一样冲上了讲台，用黑板擦擦掉那些诅咒的文字，田绘嘉、胡畔、刘锋和王玥也一起去帮助米哲，大家用制服的袖子当成抹布，用力地擦掉了那些文字。
还有佟玮、迟美然、楚飞和千叶，他们一起帮助小栀擦掉了桌子上的字，卢小艺帮助小栀捡起了书包。
“一群白痴！”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突兀刺耳地响起，大家转头看去，就看到平时和毕彩娜关系很好的宋小雅冷冷地看着小栀，面色不善地说道：“根本没必要袒护小栀，彩娜受到伤害都是小栀害的。”
“住口！”米哲的眼眶微微泛红，大喊了一声。
“难道米哲打算让彩娜消失吗？”宋小雅毫不示弱地瞪着米哲，忿忿不平地说：“米哲和小栀你们明白自己所做的事吗？你们凭什么无忧无虑地来学校。”
“那你想让小栀怎么做啊。”田绘嘉扶着微微颤抖的小栀，大声反驳宋小雅。
“去死！”宋小雅波澜不兴地看着小栀，好像很欣赏她脸上无助的表情。
“这不可能啊！”田绘嘉没想到宋小雅会说这样的话，“大家都是同学，你怎么可以诅咒小栀。”
“去死，以死谢罪。”许多其他人纷纷附和宋小雅，“小栀毁了彩娜的人生！”
“我知道。”小栀只是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一处，平静的脸上看不倒任何愤怒或是悲伤的表情，“只要彩娜不原谅我，我一辈子都不会被原谅。我知道自己毁了彩娜的人生，但是，就算彩娜不原谅我，我也希望彩娜能够永远记住我，希望她能记得我做过的所有的事情。”
虽然小栀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却透着一种自信和倔强，“大家都说让我去死，如果我死了，在我心中的彩娜也会消失不见，即使彩娜已经忘记了我，但是我不会忘记彩娜，我一辈子都会记得自己所做过的事，这是我能为彩娜做的唯一的事。”
沸腾不休的同学们渐渐安静下去了，大家看着小栀真诚恳切的样子，谁都不再忍心责备她了。
可是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更大的风波总是忽然降临，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课间操过后就是体育课，小栀想要早一些去储物柜把球鞋拿出来，当来到走廊尽头的置物柜后，小栀用钥匙打开了置物柜的门。
呼啦啦……一大堆尖利的石头从柜子里泻了出来，砸在了小栀的脚上，小栀本能地跳开，却发现皮鞋已经脏了，脚被石头砸到了，非常疼。
小栀咬着牙，不顾周围或惊异或嘲笑的眼光，也不顾周围窸窸窣窣的闲言碎语，弯下腰拾起那些石头，然后把它们统统丢进了垃圾桶。
小栀对自己说，不管发生了什么，这一次她都不可以再软弱了。
当小栀的手指触碰到置物柜里的球鞋时，忽然如同触电般缩了回来，看到自己的手指上涌出了珊瑚珠子般的血液，小栀裹着受伤手指，看到了球鞋里藏着一枚钉子。
似乎发现了异样，同学们都围了过来，看到眼前的场面，大家都没有上前帮忙，反而指指点点、出言讥讽。
小栀觉得自己的脸好像被火烧一样，只能低着头赶快离开，可是没走几步，小栀忽然撞到了什么，往后退了几步，一下子跌倒在地，她抬起头，就看到了一个壮硕的女生像一座山丘一样立在自己的面前。
“怎么？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这么快就要走吗？”一个比柠檬还酸的声音趾高气昂，原本围观的同学凑得更紧密了，人群让开一线，于紫璇就好像居高临下的女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呆呆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小栀。
“对不起，请让一让。”小栀站了起来，锁好置物柜，就好像没有看到对方挑衅的目光一样，神色淡漠地想要离开。
“童小栀，你不要再装柔弱、扮无辜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把好朋友逼得自杀。”于紫璇露出了蛇一样冰冷的笑容，仪态悠闲地欣赏着小栀狼狈的样子，“你居然还敢来学校，你还要不要脸啊，你这种人，真该死！”
小栀猜想那位长得像金刚的女生就是于紫璇的贴身保镖关枝枝，还有围在于紫璇身边的那些男生，都对着小栀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看啊，那个就是童小栀，她先是把自己的哥哥害死，又害得好朋友自杀，天啊，她还真是个扫把星。”
“看她的外表好像很柔弱的样子，真想不到她会是这种人。”
周围同学们立刻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现在所有的流言都已经在校园里传开了，墙上贴满了诋毁小栀的大字报，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小栀的事情。
同学们的话好像利箭一样，把小栀的心射得千疮百孔，哥哥的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为什么大家还要这样说，实在太过分了。
小栀的桃腮微微颤抖着，原本柔静温和的眼神竟然隐隐泛起了一丝怒意，她忽然抬起头，勇敢地看着于紫璇，“我是有错，可是这一切都只是一个误会，我并不想伤害彩娜，我也非常自责。可是你们不应该这样指责我，你们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如果是以前，懦弱胆小的小栀是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是一想到佑希勇敢的样子，还有她那种自信满满、永不屈服的样子，小栀就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软弱了，否则自己就不配做佑希的朋友。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毫无预兆地落在了小栀的脸上，留下一道红印子，于紫璇美丽的脸庞微微扭曲着，脸上的表情十分骇人，精致的妆容也无法掩盖她苍白的面色，“做了无耻的事情还这样理直气壮，这一巴掌本来是要还给林佑希的，现在她不在学校，就只好还给你了。我想这世界上也只有林佑希那个贱人才会和你这样狠毒的人做朋友。”
小栀委屈地捂住涨红的脸颊，咬着牙，拼命地抑制着眼中的泪水。“不许这样说佑希，她是一个好女孩。”
“好女孩？”于紫璇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佯笑了两声，忽然恶狠狠地盯住小栀，一字一句地说：“你们都一样，都是灾星，只会连累身边的人！”
“枝枝。”于紫璇转过头，对她身边的关枝枝吩咐道：“向来凡事被大家孤立排挤的坏人，都要受到惩罚，这可是铭格中学的传统。”
“是，没有错。”关枝枝露出了一脸奉承的笑容，“紫璇，东西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关枝枝煞有介事地拍了拍手，立刻有一个凶神恶煞的男生向着小栀大步走来，将手里的一个鸡蛋狠狠地扣在了小栀的头上。
蛋黄和蛋清顺着小栀的长发流淌下来，破碎的蛋壳全都沾在了头发上，一种粘腻恶心的感觉如同讨厌的爬虫伸出了触手，紧紧揪住了小栀的每一根神经。
小栀呼喊了一声，忽然被男生一把揪住了头发，那个男生恶狠狠地说：“做了错事就应该受到惩罚，对于叛徒和欺骗者，铭格高中可是有着严格的法律。”
那个男生用力把小栀推倒在地，肥胖的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到了这个时候，你就算再装无辜也没有用了，没有人会同情你这个骗子！”男生说完，再次用鸡蛋狠狠地砸向了小栀。
一个又一个鸡蛋手榴弹一样扔向了小栀，小栀徒劳地躲避着，越来越多的鸡蛋扔到了自己的身上，很快制服就被弄脏了，蛋清和蛋黄变成了粘稠恶心的液体流淌着，腥咸的味道那么刺鼻，也不知是鸡蛋的味道，还是眼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