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姬·苏的叙述——
我并不知道自己是否最终可以写出这样一本像样的小说,但大家都认为还是应该由我来执笔把这个故事叙述出来。所以我想我还是应该尝试一下,看看是否有这样一种可能,让大家能够跟随着我的脚步一步步看清楚这个多少有点传奇味道的事件。当然,这里面也有一些贾斯汀博士的纪录片段,毕竟一个事件总是也需要其他角度的观点。
事件,是的,至今我还是认为这是一个事件,我才不管那些小报……甚至国家地理杂志上怎么渲染这个故事,对于我的生命来讲,我确实地认为这是一个事件,一个在其他任何人的身上也同样可能遇到的事件!
现在想起来,这件事起始于去年的八月份,当时,我终于承认自己不能胜任某个不名誉的角色而决定走出来,碰巧我又在报纸上看见了加州大学与洛杉矶国立大博物馆合作项目的信息,于是我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来到了洛杉矶。
下了飞机以后的第一秒我就开始后悔,其实说起来我也许可以不用这么倔强的,毕竟我这样一个根本没什么跟人一起工作的经验的女性,也不是非常聪明,也不是非常敏感,甚至也不是很漂亮——当然,我企图获得的这个职位跟漂亮很难搭上关系。不过总之,我觉得我不应该这么鲁莽地离开原来还堪称舒适的生活,匆匆忙忙地踏上这次旅程。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去办理一下手续,坐下一班飞机回家的时候,一群人呼啸着向我的身边挤了过来。
“贾斯汀博士,贾斯汀博士!”很多看起来有点像人,但冲撞力堪比狮子的男男女女形成一股潮流把我迅速地包围起来,又推动着我往后退去。
“我不是……”我企图解释,但手里的包一时没有拉紧,就那么被人扯了过去。我顿时失色,这里面有我的全部家当还有所有的身份证明,假如遗失了这个包,我……我简直不敢想象该怎么办才好。
“贾斯汀博士,跟我们谈谈这次合作项目的内容好吗?”
“究竟是怎么样的课题需要您这样的玛雅文化专家亲自出马呢?”
“据说是传说中的‘水晶头骨’又出现了,是吗?”
“贾斯汀博士……”
“我的包!”我挣扎着嚎叫,“我的包。”
但人们根本没有把我这样一个弱女子的求助听在耳朵里,更多的人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在拥挤的人群中甚至还有人恶劣地推了我一把。而这时我才发现原来人们的目标不是我,而是我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小个子老者。
我近乎恼羞成怒地尖叫起来:“抢劫啦,谋杀……”之所以猛然咽下了后面的尖叫,是因为目光敏锐的我突然发现就在人群外围一个不显眼的地方,某个看起来就不是好东西的男人正拎着我的包鬼鬼祟祟地企图走出去。我知道我没有时间尖叫了,于是猛地一推身边的人,“小偷!不要跑!”
后来证明这句话是一句傻话,任何一个小偷在偷了东西以后都不会听失主的话乖乖地“不要跑”,相反,在听见有人吼出这句蠢话以后,他更飞快地跑了起来。
混蛋!我咬牙切齿地追了上去。上面我说过了吗,对,我不聪明不敏锐不漂亮,但遗憾的是,我的田径一向是学校的得分热门,如果不是某些原因,我或许还能参加奥运会也说不定。不管怎么讲,当时我箭一样地射了出去,目标——前方的那个小偷!
我想象自己可以像中国的武侠小说里面写的那样,双脚一蹬地面跃起三丈多高,而后左脚在右脚脚背上轻轻一点,人就像一缕轻烟一般斜飞出去。转眼来到小偷头上,我双手下按堪堪抓住他的脑门,口中一声叱喝:妖孽,哪里走……
可惜在实际上,三分钟以后我就怀疑我的脚不是属于我自己的了。我觉得自己是够快了,但抬头看见自己跟那个小偷的距离依然没有什么改变的时候,我发现这显然还不够快,我只能努力摆动着被怀疑的双腿企图继续加速。
我说了我不太聪明,对吗?所以一直到跑了有七八分钟的样子,我才猛地醒悟过来,我其实可以不用那么辛苦的。
“拦……拦住……拦住他……咳!”我气喘吁吁地吼,本来想挣扎出一点气势的,但后来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路人用漠然的眼神从我身上扫过去,通常应该出现的警察也没有像童话里那样,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我只能立刻表现出现实的觉悟:“谁抓到……抓住他……我给……一万!”我尖叫道,“一万啊!”
人群当中立刻出现了波动,几个看起来身强体壮的小伙子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但他们就像我刚才的跑步一样,在“快”上面还欠缺了一点,因为就在他们热完身准备起跑的时候,一个男人已经在那个跑得飞快的小偷的前面伸出了一条腿……
剧烈的惨叫和斗殴以后,男人抓着小偷来到我的面前,“小姐,”来人彬彬有礼地说,“是他偷了你的东西吗?”
虽然我不很敏感,但看见这个男人的时候我还是清楚地感觉到心里面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他是个东方人,跟我一样,可是他的笑容,嗯,怎么说好呢,他的笑容应该可以归类为“灿烂得让人不能直视”的那种。我心里的不舒服却更加严重起来。
“咳,这位小姐,是他偷了你的包吗?”等不到我的回答,有着灿烂笑容的男人尴尬地咳了一声。
我可以讨厌这个男人,我想,但我没有必要跟我自己的包过不去。于是,我端正了仪态,“阿里嘎多,果咂伊马司。”
我是个日本人吗?不不,决不!我是堂堂中华炎黄子孙,但是既然我刚才开了口说要悬赏当然不能信口开河,我们中华泱泱古国从来都是讲究“信义”二字的。可是这里又有一个问题,要知道,一万日元和一万美金,是有着洛杉矶到名古屋这样遥远的距离的,就算是一万日元和一万人民币也是有着东京到北京的距离的,所以习惯委曲求全的我这样一个弱小女孩子,在这种必要的时候,当一下日本人也是没有关系的。
更加重要的是,我是一个有着强烈爱国心的人,像施展阴谋改换货币以省下悬赏这种丢脸的事情,不妨让日本人去做好了,我们炎黄子孙是绝对不会这样过分的!
笑得很灿烂的男人似乎愣了愣,然后他张口:“@@##$$……”
他在说什么?我呆呆地看着他,“很……抱歉,不过请再说一遍好吗?”
他、他、他竟然又灿烂地笑了起来,“你是中国人吧?”他竟然用中文说话!
吼!我双脚并拢着往后一跳,“你怎么知道?”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我这不是等于告诉他我的确是中国人吗?呜呜,我这个笨蛋,呜呜,我卖国啦!
他笑得一口白牙都晃了出来,“我不会要你的钱的,同胞!而且一万日元对我也没有用。”他显然完全了解我的企图,最后他眨眨眼睛,“很奇怪我为什么这样了解你吗?”他得意洋洋地说,“因为这种事情我也做过啊。”
先生,请不要把我跟你作比较好吗?我愤愤不平地想,我可是因为爱国才这么做的。但是口头上我依然要感谢他的同胞之谊,“能够在茫茫人海遇到你这样的同胞,真是一种幸运啊!当然,你能帮我把我的包递过来就更加好了。”
他看着我,脸上的笑容又一次让我感觉灿烂到刺眼,“当然,”他说,“那是当然的。不过——”他拎起小偷的衣领,“作为例行公事,我们还是需要问一个清楚。”
我微微松了口气,“好的,问吧。”这可是我的包,难道我还会害怕吗?
“这包里……”
“有我的所有身份证明,你可以看一下。”我打断他审讯似的询问,“看一下不就全都明白了吗?”
“这个包不是这个女人的!”小偷突然发出尖叫。他在那个男人的手里挣扎着,并且死命地抓住包口,“不要听那个女人的胡说八道,这不是那个女人的包!”
我顿时勃然大怒,“做人要讲良心,你明明就是从我的手上偷走了我的包怎么能够胡说这不是我的包,你看虽然你偷了我的包但我也没有胡说是你企图谋杀我对吗?你又怎么能……”
“女士!”抓着小偷的男人腾出一只手擦擦额头上的汗,“我们不必理会这种小人的挑衅。”他说,“你介意我打开这个包看一下吗?”
我狠狠地瞪了那个小偷一眼,这才抬头注视男人的眼睛,“当然不介意——啊,是的,对!如果你能小心些,不要弄脏我的……那个的话,那可是丝的!”
“那个?!”男人先是满头雾水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突然醒悟过来,“啊啊,那个,当然了,丝的……那个!”
他的笑容令人讨厌地增加了些什么东西,这让我决定不再看他的脸,专心注意他的动作。男人用手臂钩住小偷的脖子以防逃跑,另外一只手则拉开了小偷手里包包的拉链,我发现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动作也停顿下来。
“这个……”他奇怪地抬起头来看看我,又低下头看看包里的东西。
这令我非常恼火,“这有什么奇怪的吗?”我相信此刻的我脸已经涨得通红,“难道我不可以有那样的内衣吗?我跟你说,这可是丝的!”
“可是……”这是第一次,他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变化,从灿烂到令人恼火的笑容变成了哭笑不得的样子,“这个……”他慢慢从包包里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这个就是你的丝内衣吗?”他问。
而他的手上,正托着一个完美无瑕、晶莹剔透的水晶头骨!
“……”
这里有些我后来才知道的事情需要交待一下。就在我被突然出现的,以为是我内衣的这个水晶头骨所惊呆的时候,真正的我的包包被人在遗失了水晶头骨的现场找到了。这是两个完全一样的包,而这种简直不可能发生的巧合让警察迅速地判定为“盗窃阴谋”。于是,在我根本不知道的情况下,我摇身一变成为了全美洲首席的通缉犯,我的照片和资料飞快地通过网络传到了世界各地,也包括有“他”存在的地方。
时值黄昏,整个洛杉矶机场都沉浸在夕阳的余辉当中,浅浅淡淡的粉黄色在每个人的身上勾勒出金色的边,这也让所有的事物都显得神圣起来。
我近乎呆滞地看着这明亮璀璨的水晶头骨,它有一个正常人的头骨那么大小,晶莹剔透的水晶不含一点杂质,眼眶的分布和鼻骨的位置几乎与人类的分布完全一致,最令人惊讶的是我发现它的下颌并非是连在头骨上面的,也就是说虽然头骨上下间的缝隙只有一条头发丝那么粗细,但还是可以拆卸为两个部分的。那么这样一来,头骨的下颌毫无疑问可以活动——就像人类可以说话一样。
在古老的印第安人的传说中,远古的时候地球上一共有十三个水晶头骨,它们和人类的头骨一般大,下巴还可以活动,能说话,能唱歌……它们会预言人类的发展和重大的事件,它们是位于天狼星的人类的祖先留给地球上的人类的瑰宝,它们是“打开人类未来的钥匙”。
我被头骨那空灵的眼眶所迷住,以至于在那么一会儿,我觉得自己的视野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浮现出来,那隐隐约约是一个女人的影子。如果我当年在芝加哥大学学的东西是正确的话,那么根据她的服装和头上的羽饰,她应该是一个巫女。接着,她张开嘴巴向我吐出了一个单词,我觉得这非常可笑,我也许可以认识玛雅的一些图形文字,但我怎么可能听得懂已经失传的远古玛雅的预言呢?
但是,“羽蛇!”她说。
我竟然听懂了!
“我的、我的天哪!”我喃喃自语。
“什么?”依然托着水晶头骨的男人紧紧地盯着我,“你看见了什么?”
“一个女人,里面有一个女人!”我恍恍惚惚地说。
“女人?”男人问,“还有呢?”
“她跟我说话……”我不知所措地回答,“我以为我不可能听得懂那个女人在说什么,对吗?远古玛雅语言已经失传了,失传很久很久了对吗,那么我怎么可能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呢,对吗?我想我是疯了, 要不然芝加哥大学教我的都是错误的, 远古玛雅语就是英语, 也许可能应该是中国话……”
“镇定,女士……哎哟,嘿!嘿!”一面托着水晶头骨,一面注意着我的状态,男人一时没有小心竟然被那个小偷逃脱了出去,我以为他会追过去,但他只跑了两步就回到了我的旁边。
“他,他他,逃走了!”我指着小偷又说了一句蠢话。
“我看见了。”男人回答,“但是我觉得比起让小偷逃走这种事情,你这里更加重要。”他捧着水晶头骨问我,“她说了什么?”
“谁?”
“水晶头骨里的女人。”
“水晶头骨里住不下一个人。”我绝望地指出。
“那么你看到的是什么?”
“我的错觉。”
“错……好吧,错觉里的那个女人说了什么?”
“玛雅语?英语?中国话?”我觉得我的神智已经陷入疯狂状态,“你怎么能认为我听得懂?也许可能说不定她讲的还是印度语……”
“她到底说什么!”男人打断我,直接喝问。
“羽蛇。”我吞了一口唾沫,“她说‘羽蛇’……”
“嘟嘟嘟嘟……”突如其来的警笛把我们两个人都吓了一跳,等我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我们的周围至少围了两三百的警察,他们的手里还夸张地举着枪。
“举起手来,美洲首席通缉犯。”
我马上举高双手,颤抖着声音问:“他们是在说你吗?”
“应该,不是吧?”男人犹疑地回答,他的犹疑让我的心猛地又一次荡到谷底,但接下来的警察的话才是真正让我绝望的。
“美洲首席通缉犯,玛姬·苏小姐,你落网啦!”警察举起高音喇叭宣布。
******,这真是让人发疯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