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玛姬·苏的叙述)
“后来的事情,历史上都有记载了吧?”金星倦倦地问我。
说到这个,我感觉有点尴尬,但还是不得不回答她:“呃,是,是的。”
“那么,你告诉我,我的玛雅后来怎么样了呢?”
玛雅后来的历史有辉煌也有屈辱,在十年后,著名的玛雅古都奇琴伊查被废弃,一部分人把王都迁往了查卡尤坦,而另外一部分人则隐入了南美一望无际的丛林当中。一百多年后,羽蛇神的神庙在重新辉煌的奇琴伊查被建立起来,它高25米,四边成正方形,边长56米,每边各有91级石阶,再加上顶部的平台,刚好代表一年365日。每年春分秋分日黄昏时分,阶梯配合塔边的蛇头石刻投影在地上,出现羽蛇神库库尔坎的形象。
公元948年,当年出走的玛雅族人又弃居查卡尤坦,从西南部进入了北部尤卡坦。
公元987年,离家的孩子重新回到奇琴伊查,经过血的洗礼以后,原奇琴伊查人离开,并重新建立了新的城邦——科潘。
公元1194年,科潘人重新夺回了奇琴伊查,并驱走了当地居民。科潘继续发展。
公元1362年,科潘被废弃。
公元1441年,所有的玛雅城邦都被废弃,玛雅人的中心统治结束。
公元1511年,西班牙人出现在新大陆。
公元1546年,西班牙人征服美洲……
我就像当初为了应付考试的时候那样,把所有的时间和事件迅速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直到金星告诉我:“够了!”
她的声音在我的心底深处回荡,那样沉重那样疲倦。我明白她难过的地方,她以为“自始以往,永生不灭”的玛雅不仅没有永生,而且反反复复地总是在自己人打着自己人,没有和平没有纯洁……
“在我执政的第十个年头,翡翠带领着依然相信库库尔坎的人发动了叛乱,我镇压了他们,但最后我还是让他们活着离开了奇琴伊查,而满怀失望的我也带领着剩下的人离开了这块被污染的地方。”金星喃喃地说,“但是我不明白啊,那么多的时间,那么多的岁月都流淌过去了,但是我还是不明白啊!”
我等待着她追寻了千年的疑问,从她的嘴里问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说我一开始就输了?我输在哪里了?我这样缜密的计划怎么会输呢?”她美丽的眼睛里写满了狂乱,“但是他们为什么都这么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求助地看着我,“告诉我,我究竟输在了什么地方?为什么最后就连黑曜都改变?为什么!”
“呃。”我呆呆地看着她,“如果,如果这就是你想了千年都没有想明白的问题,只怕,只怕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我呐呐的,还有些不好意思。
“告诉我!”金星恳求道。
我舔了舔上嘴唇,“胡伯纳是和平和创造之神,他的教义单纯而且仁慈;库库尔坎是羽蛇形状的雨神,他的教义粗暴而且充满血腥。你作为胡伯纳的权杖怎么会不懂呢?当你和黑曜开始策划这一整个阴谋的时候,不可以沾染血腥的你的手已经沾染了血腥;不可以看见阴谋的你的眼睛已经看见阴谋——”我下意识地顿了顿,“就连你自己,胡伯纳的代言人都已经被库库尔坎的教义所污染,你还怎么要求别的人不发生改变?”我悲哀地看着她,“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已经输了!输给了库库尔坎。”
一时间,整个空间都安静了下来,我听不见她的任何反应,眼睛里的她却像一尊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力的石像一样呆滞凝固。
“金星,金星……”我试探地叫着,一直过了很久,才看见她的身躯颤抖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吗……”她轻轻地问。一霎那,那种锥心的痛苦跨越了千年的时光,从她那里一直延伸到我这里,我只觉得一颗心就在这一刻简直就要碎裂成千万个碎片了一样。
但是这样的痛,恐怕还不及她的痛苦的万分之一,那是颠覆了她所有骄傲所有尊严的答案,这一刻我突然很恨说出这个答案的人是我!
“这样的答案,”她仿佛在呻吟一样,“我竟然想了一千多年都没有想明白。”
“不,你可以读出我的思想,”我痛苦地说,“但你还是坚持要问我——其实在你的心里,你只怕早就已经明白了,可是你不愿意去相信!”
金星抬起眼看着我,“你真是一个善良的姑娘,”她缓缓地说,“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是现在,”她叹息了一声,“我觉得我没有力气再跟你沟通。”
“我,我能理解。我当然能够理解。”我慌忙说,“你的故事也告诉了我很多东西,我也需要好好想想。”
“那么……”她疲倦地叹口气,“等你需要的时候再呼唤我吧。”
我们就这样阻断了交流。
金星的故事和她故事里面那个古玛雅的世界就像在我眼前发生展开的一样,我突然对古玛雅那神秘的消失有了奇怪的概念。
古玛雅人不断地遗弃他们的城邦,不断地攻击原本还是弟兄的自己人,也许并不是因为他们受到了奇怪的诅咒又或者单纯的瘟疫,旱灾等天灾的原因。玛雅人是爱好和平的,但他们的许多行为似乎又违背了他们的初衷;玛雅人拥有卓越的天文历法等知识,却总是不愿意发展他们的民生科技……那么多矛盾的组合,简直可以让历史学家们认为玛雅人都是精神分裂的疯子——但或许,这是因为玛雅民族在精神上的确被分裂了。
他们一部分人信仰和平的胡伯纳神,另一部分却信仰能够带领他们发展的库库尔坎神,他们自己就在内部争论不休。他们即希望自己永远不要改变,又希望自己可以在改变中变得强大,他们已经逐渐迷失了自己的方向。而迷失了自己方向的民族,最后所遭受的必然就是灭亡。
这也许就是玛雅最大的秘密,但可惜这个秘密就连他们自己都没有看透……
不管怎么说,金星是失败的。因为她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但是……我忍不住又想,如果她坚持下去,坚持着她单纯不变的信仰下去,黑曜说不定未必就不能成为国王。然而就算黑曜真的当了国王,玛雅就可以避免分裂和战争吗?
不。
这个世界上的万物都是处于变化当中,不管是什么样的信仰都不会一尘不变地永恒下去。在我们所生存的这个世界上,其实,永恒是不存在的。
我突然有了一种冲动,我想把这个故事讲给龙,讲给加菲听,不管他们听了以后是不是会认为这又是我为了自己的变心杜撰出来的故事,我都想这么做。
我站起来,迅速地走到工作间的门口打开门,外面的研究室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
奇怪,人都到哪里去了呢?我诧异地想。但是电灯的开关在另一侧的墙壁上,我必须先摸过去。我就着工作间里透出来的光线隐隐约约看见研究室的桌子上趴着一个人,似乎是龙,他睡着了吗?
“龙?”我低声地询问了一下,没有反应。
我更加奇怪了,一步步小心地走过去,“龙……”触手一片冰凉。
我心慌起来,“龙!龙傲天!”他庞大的身躯猛地瘫软下来,倒在我的怀里,而工作间透出来的朦朦胧胧的光恰好让我看见他张大的眼睛和嘴角的鲜血,以及——插在他心窝的古玛雅的长矛!
“啊——”
(贾斯汀博士的纪录)
我按下水龙头,水哗哗地淋在我的手上,而下水道里排水的声音一并传入我的耳朵当中。这不是舒畅吗?我松了口气地想,“这就是舒畅啊!”
我推开厕所的门,谢洛德正好推门进来,“博士,”他冷冰冰地说,“医生告诫过你,不要在上厕所的时候看书……”
吼!这真令我愤怒,“我上厕所你也要管了吗?哈!秘书还真是一个繁忙的工作!”
我们争吵的声音惊醒了睡在我沙发上的凌,“哦我的上帝啊,你们为什么不能在三更半夜里给我安静一点?那个,几点了?”
“这我可不知道,”我气呼呼地说,“我的钟坏了,而我伟大的秘书还没有批准我去再买一个呢。”
谢洛德愤怒地瞪着我,“这真是……”
“加菲和马克还没有回来吗?”凌又问。
“他们去保全公司借人,应该就快要回来了!”谢洛德回答道。
“哦,”我心不在焉地顺口问道,“现在谁在研究室里?”
“应该还是那个傲慢得要死的龙总裁和玛姬。”凌伸个懒腰道,“与其跟他们待在一起,我还不如来这里睡觉呢!”
谢洛德的眉头皱了皱,“谁在走廊上奔跑……”
就像呼应他的疑问一样,脸色苍白的玛姬喘息着推开了我办公室的大门,“龙……龙……”她绝望而又痛苦地喊着,“在研究室里,被谋杀了!”
当我们在玛姬的带领下匆匆赶到研究室的时候,研究室的门紧紧地闭着。
“我不敢让现场有任何一点破坏,”玛姬抽噎地说,“何况里面还有水晶头骨,所以就把门给关上了。”
“你做的对,孩子。”我只能这样安慰她,她看起来简直就要崩溃了。
“但是现在加菲和马克没有回来,备用钥匙也不见了,”谢洛德轻轻地说,“我们没法进去看。”
我有点恼怒,“但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吼道,“砸门怎么样?”
“这门的硬度超乎你的想象——当初是你叫人用上最厚最硬的防盗设施的。”我的秘书又说。
“我已经把整件事告诉了加菲和马克,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凌赶过来向我们报告听起来惟一算有理智的决定。
“那么现在怎么办?”我迟疑地问,“守在这里?呃,不如我们还是先回到我的办公室去……怎么样?”
“也许凶手手里有备用钥匙,正在等我们离开……”谢洛德阴森森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