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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圣医谷主

敕勒川,阴山下,摩天崖,圣医谷。

江湖中流传了近百年的名言,短短十二个字叙述的却是令上至武林泰斗下至三流角色都肃然起敬的地方——圣医谷。

圣医谷地处阴山山麓之下,三面环山,只余谷口一条大道通往中原大地,此处山峰迤俪,白云飘渺,虽不比江南婀娜缠绵,却另有一番苍茫气概,鹰击长空,鱼游河底,自成风韵。

圣医谷历代谷主皆是当世神医,学究天人,江湖中人无不景仰,试问,谁敢担保一生无病无灾,所以,无论得罪了谁,也不能得罪医者,更遑论圣医谷中人,无论是谁,都有可能有求于圣医谷的一天,是以,江湖中人多半是对圣医谷又敬又畏。

圣医谷每年只医治十二个病人,凭圣医令就诊。因此那十二面圣医令自是江湖中人人趋之若骛的东西,然而,自十二年前,流落到江湖中的圣医令就只有十一面,还有一面被上任圣医谷主于十二年前赠予无争山庄,世人皆知,但十二年来,却无人敢上无争山庄索令,因为没有人有那个胆子敢和无争山庄抢东西,纵然是有那个胆子,依无争山庄的势力,怕也是要无功而返的吧。

但圣医谷中人除了替人治病之外,和江湖中人素无交情,却为何赠令与容家,又长达十二年之久,其中的缘故至今仍是个未解之迷。

容家要令何用,自然是治病,那么容家何人会病的这么重又这么久,就只有容泽了。

此刻容泽和侍童容辞连同银翼十二卫在奔波了八天之后,终于赶在第八天的日落之前抵达圣医谷外。

谷口,那一株百年桃树,迎风而立,虬枝盘错间,点点红妆,张扬了笑脸,仿佛迎接远方的来客。无人知道它是怎样在北地这样寒冷的天气中成活,百年前,它已傲立于此。

“少爷,到了。”容辞掀起帘子跳下马车,笑吟吟地望着闭目而坐的容泽,闻言,容泽睁开了双目,疲惫的神色间浮现一股笑意,整个人洋溢出一种温暖。到了么?

“少爷,下车吧。”容辞探进一只手想要扶他下车,容泽淡淡一笑,甩袖拂开,“怎么,当你家少爷我七老八十了不成。”

容辞被他一拂,心中委屈,嘴一瘪,“那我是下人嘛,下人的责任就是应该伺候主子,少爷,你不让我伺候,分明是看不起我……”

容泽叹了口气,任由他碎碎念,都是平日里让他随性惯了,如今却比老妈子还要烦人,瞧他数落他的不是那个干脆利落,哪有点下人的样子。

“好啦,你再那么罗嗦,便不带你进谷了。”容泽颇感无力。“那怎么行?”容辞一惊,倒是立刻住了嘴,乖乖站在一边,少爷的忍耐果然是很有限度的。

主仆二人正谈论着,忽听山谷间传来一声长啸,清脆悦耳,间隙有振翅的声音,一只庞然大物铺天盖地而来,那是一只大鸟,似凤非凤,似鸾非鸾,五彩羽翼,很是希奇,此鸟名为“翅珍”,是圣医谷主所养,用来驮负不宜移动的重伤者,有时却也作谷主的坐骑,传说是上古神兽,却不知圣医谷由何而得。

翅珍鸟缓缓降落在谷口,背上女子衣裾飘袂,风姿奕奕,宛若九天神女。女子摸摸翅珍羽冠,浅浅一笑,“破空,辛苦了。”却不看容泽等人一眼,“今年来的甚早。”

“呵呵,”容泽一见来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病是拖不得的,自然是早来的好。你是医者,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来人正是圣医谷的现任谷主——潇夜璃。这个女子身上凛冽着一股尊贵,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尊贵,在气度间,在举止中缠绕运转,不见张扬,也无严肃,却是淡然,在淡然中尊贵。大多数的时候,她是个波澜不兴的人,坊间传闻,潇谷主是个清冷绝俗的女子,如星空皓月,高不可攀,却不知她也有凌厉的时候,例如——见到容泽。

“哼,少不得又要费我一番工夫。”女子微微恻过头来,一束青丝长及腰际,只簪一支玉制的蔷薇钗,耳上一朵红宝石雕成的血色蔷薇垂下一束银丝串珠流苏长及肩头,微一转动,自有流光在颈项间闪烁,一袭绯色衣衫宽袍大裾。

夕阳的最后一抹强光落在她的身上,空气里的烟尘仿佛无数金色的碎片在她身后舞蹈,不知道是因为烟尘本身其实就是这样美的,还是因为她的到来,而使得烟尘揉净洗褪从淤秽中脱胎出尊贵。

“少爷可是念着姑娘才提前来的。”容辞不甘寂寞地插上一句。

“我们小姐也正念着容少爷呢。”忽然间一红一蓝两个身影如鬼魅般闪现,潇夜璃自己不会武功,手下的四大院主——蓝暖,焰色,云筝却身手不凡,书锦虽不会武功,却通晓奇门遁甲之术,而这四名女子本不是出自圣医谷,却是另有一番来历的。

“二位姑娘好。”容泽微微一笑,来的是四大院主中的蓝暖和焰色。“容公子好。”二人笑吟吟地还礼,他们见过多次,对彼此之间甚是熟悉。

“既是来就诊,那就按圣医谷的规矩来吧。”潇夜璃淡然道。

容泽淡淡一笑,手一扬:“令来。”两人具是淡淡然,再平和不过,只是每个人都知道,主子们的笑容底下烽烟正起,所以,他们自是嘴巴闭的紧紧地,一个字不多说,一个表情也不敢乱表,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成了他们消遣的对象,做人手下的就是这样惨,被主子消遣了,利用了,你还不能反抗,不能有意见。是以,聒噪如容辞亦不敢多语。

“其实,你是多此一举。”容泽看也不看那圣医令,手一挥让部下送交蓝暖手上检查,“岂会有假不成。”

“哼,”潇夜璃看了他一眼,“还是检查清楚的好,若是替人白看了病去,我岂非冤枉,费我力气不说,还浪费了那些珍贵的药材。”

“圣医令在无争山庄手中,岂会有什么闪失。潇谷主太过小心了吧。”容泽不以为然地道,唇边仍是那淡淡地笑,这女人每次见面都要找他的茬。

“智者千虑,还必有一失,容少庄主未免托大。”潇夜璃看了看蓝暖,蓝暖笑着点点头,示意令牌是真的。

容泽“哗啦——”一声甩了甩衣袖,负手走到潇夜璃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忽然笑了笑:“既然潇谷主已经检查过圣医令,在下是不是也该查一查天下令,否则,有人若是持着假的天下令再做出开仓赈民之类的事情,那容某也岂非冤枉的很。”

“少庄主当日因何赠令?”潇夜璃见他反将一军,却不现一丝惊讶,仿佛一早料到他会有如此一问,甚至还微微笑了笑,是了,她只不过是淡然,却不是不会笑,她也会笑的,而且还笑的无比美丽,无比的温柔,那样璀璨的笑容仿佛在那一瞬间要摄了人的魂魄去。

“以充药费之资。”容泽回道,见她难得的温柔,他亦失了防范,若问世间有何人能让容泽失了防备,就只有潇夜璃了,不是不防,而是根本已懒的再防。而潇夜璃若是要算计一个人,任你如何防备,怕也是徒劳。

圣医谷的医术超绝,诊资也是天价,每看诊一次白银二十万两,但自六年前起,潇夜璃定下新规矩,若有上古秦朝十八罗汉的墨玉佛像可抵十万之资。只因容泽这病病了这许多年,每年都要上这圣医谷,带这许多银子未免太过累赘,且会遭来不必要的麻烦,就以这天下令做抵,凭天下令自行在无争钱庄领取,这天下令在无争山庄,就如同军队里的虎符一样,容泽这样做,自是有些私心的,只是这天下令给她这许多年,银子倒是未领过一两,让他的米店,药铺倒是做了不少济民之事,连带他成了个大善人,却是托了潇夜璃的福。

“那这药费你是不是无论如何都得付?”潇夜璃又笑了,如花般灿烂,容泽不解她为何还能笑的如此轻松,不自觉地道,“是。”

潇夜璃突然面色一凛,“那少庄主为何还有这许多废话?”身后两个少女已背过身去吃吃的笑了起来。潇夜璃一甩衣袖,冷然道,“回谷。”翅珍鸟一摇一摆地跟在她的身后,竟是和它的主人一样的优雅。

是了,既是药费无论如何都要付,即便是面假的天下令,你也要照给不是,既然,真假根本已不重要,又何需再查。容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露了一个笑容,一年未见,她果然还是她。一样的犀利,一样的倦淡,一样的,让他动容……

前头潇夜璃已去的有些远了,焰色做了个请的姿势,“容公子请吧,不然小姐又该给你排头吃了。”

容泽“啊”了一声,笑了笑,负手跟上。路还是那条路,古朴的青石板在残阳的影射下,现出模糊的光晕,苍苍莽莽地匍匐在行人的脚下。

容泽并不追赶她们的脚步,除了谷口每日变幻的阵势之外,他对谷中的一切都很熟悉,这里有他的眷恋,甚至,他想过,若有一****能够放下了家族的使命,这里是否,有他的余生。他眷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因为这里有她。

她或许不是一个温柔的女子,却是他心里唯一的女子,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这一生,他们注定痴缠。每见她一次,她的影子便在他的心里多占据一分,这种感觉从心里一直延伸到四肢百骸,然后一点点融化进骨血里,直到他再也容不下另外一个人。这个世间再没有第二个她,所以,他甚至连挣扎也懒的再挣扎,这个女子,一旦为她挂心,又怎能轻易说放开。

容泽自嘲地笑了笑,对她的感情,已经深到如此了吗?!可是,她呢,容泽摇了摇头,她对他有情,他知道,即便依旧地凌厉,依旧的冷淡,但他知道,他在她心里。只是这一份感情是否越地过她心里的那份责任,他们两个身负着太多的责任和包袱,任谁也不能轻松地允诺对方,放下一切,就跟了对方去了……所以,她选择用冷淡来回避所有的情绪,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他么,为了他能够舍弃对她的眷恋?若是最终都不能放下各自的包袱,是不是这一生,他已做好了打一辈子光棍的打算?!

她一直太骄傲,也太倔强,只是没料到,他也坚持的很。容泽不禁又笑了笑,若是能像现在这样,一年来看她一次,便是终生不娶,也不会孤独终老了吧,这也已经足够了啊……现在这样,也很好,很好……

“少爷,你莫不是发病了,干什么又皱眉又傻笑的?”见自家少爷有些不正常,容辞慌忙凑到他身边,难道是受不了刚才被潇姑娘奚落的打击,少爷啊少爷,只要进了圣医谷,少爷就不是平日里那个聪明睿智,温文尔雅的少爷了。他会被潇姑娘讽刺,嘲笑,甚至威胁,却没有反抗之力。但是他更像个食人间烟火的人了,很多时候,少爷英明神武地让人忘了他只是个人而不是神。

“笨蛋,要发病也得到了蔷薇园再发,若在这里倒了,岂不是只有你这个笨手笨脚的来服侍了。”容泽没好气地敲敲容辞的脑袋,径自往前走,剩下容辞一个人在原地生闷气,少爷见了那些漂亮姑娘,就闲他粗手粗脚了,哼,活该被潇姑娘捉弄。正自抱怨自家主子,忽听容泽在前头喊,“还不快跟上,等一下迷路了,本少爷可不回来找你……”

“来了。”容辞抓了抓衣襟,傍晚的圣医谷是有些冷的,不禁打了个冷颤,一溜烟地随着容泽的脚步去了。

圣医谷内依据地势分东商,南角,西羽,北徽四个独立的院落并一个蔷薇园,四个院落分别由四大院主掌管,除了北徽作藏书之外,余下三个院子皆为待客之用,而蔷薇园位于四院之中,为潇夜璃的居所,园内遍植蔷薇花,每至四五月间,花枝烂漫,娇俏可人,北地本不易种植蔷薇,只因谷内气候有别与谷外,温度适宜,土壤肥沃,花草也较为容易养活。这也是当初圣医谷鼻祖选址于此的缘故。

是夜,容泽依旧在他以往住的东商院内休息,皆因潇夜璃笑他商人之故,住此院可谓是院如其人。

东商院自潇夜璃接管圣医谷以来除了容泽之外便不给别人住了,俨然成了他在圣医谷中的别院。院内有四个厢房,他最喜欢的便是这未名居。

此刻他正在观赏着一面紫檀木的多宝格,喃喃道:“可比去年又多了一座。”他指的正是那潇夜璃以十万之资相抵的罗汉玉,“该有十七座了吧。”他修长的指尖划过佛像,其中一座班驳几条明显的裂纹。

他不明白,她并不是个爱玉之人,惟独对棋道钟情,却为何以巨资收罗这几座佛像,花费了这许多年,又只是放在这东商院内而不安置在蔷薇园,只为摆设么?把一百七十万两银子放在这里做摆设?

他微微一笑,倒是符合她的性情。

他哪里知道这十七座佛像可与他的性命息息相关呢。

“少爷,茶来了。”容辞端着一个檀木托盘进来,上面是一个紫沙壶并两个小巧的茶杯,玲珑可爱。

“是什么茶?”容泽回过头来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们带来的雨前龙井啊,少爷最喜欢的茶。”

“倒了。”容泽抬起头来,“你去向蓝暖姑娘要茉莉花茶。”

“啊?”容辞面露难色,他怎么忘了少爷每次来都喝茉莉花茶的,自己却泡了他往常喝的雨前龙井。

“怎么?”容泽见他迟迟不走,疑惑地问道,“还不快去。”

“哦,”容辞端起托盘,“我马上去。”

不过片刻,容辞便端着茶进来了,这小子虽然有些罗嗦,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

“少爷,茶。”

容泽品了一口茉莉花茶,满意地笑了笑,这是他除了龙井以外唯一喝的茶,只因这是她亲手所制。容泽缓缓地喝着茶,还是那种味道,清新自然,他也试过其他的茉莉花茶,果然只有她制的才是他喜爱的味道。

“容辞,去把窗开了,怎么这样闷。”喝着喝着,容泽突然觉得有点子闷有点儿热。他扯了扯自己的衣襟,觉得脸快烧起来了。

“少爷,你怎么了,怎么脸这么红啊?是不是发病了,心口有没有疼。”容辞眼见他的脸越来越红,神色怪异地慌忙把他扶住,“您先上床去躺着,我去找潇姑娘来……”

“我没有疼,只是觉得热……”容泽躺在床上,只觉得全身的血脉都膨胀起来,有一股无名的气流似乎正要叫嚣着破体而出。

“少爷,您别动,我去找潇姑娘来……”容辞慌慌张张地跑出门,径直往蔷薇园奔去。

蔷薇园,夜阑居。

潇夜璃正支着额头摆弄一副棋局,蓝暖在一旁拨着火炉。这是一个残局,名为“天地一水”,她已研究了半月,还是没有解开。

“潇姑娘,潇姑娘,不好了,少爷他发病了,你快去看看吧……”容辞连冲带撞地奔了进来,神色慌张。

“蓝暖,你去准备。”潇夜璃霍地站起身来,面上露出了一抹担忧,却只微微停留在眉间便稍纵即逝,当机立断道,“我先过去看看。”

“是。”蓝暖领命而去,潇夜璃也匆匆出门,二人皆没看见容辞脸上那一抹狡猾的笑容,似乎正算计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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