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睿恶作剧地说:“那你记好了哦,下次再不记得,说明你没放在心上。我喜欢吃贡丸、甜不辣、土豆、红肠、豆芽、藕片、豆腐、鸭血、花菜、茼蒿、蘑菇、马兰头、白菜、火腿肠、里脊肉、金针菇、油面筋、荸荠、胡萝卜、鹌鹑蛋和玉米。”然后她接着说,“现在我们分头行动,看谁先收集到对方爱吃的菜,后到柜台的人付钱,买漏了一样就罚付那样东西的钱。”说着,就推了手推车跑开了。
光冶忍俊不禁,一边摇头一边笑着在偌大的超市里搜寻起来。别说他平时很少来这种地方,就是熟练的人也难免不在买蔬菜时为长长的排队所苦,所以当他推着满满一车东西出现在收银台时,尧睿已经等得打呵欠了。
“你还真慢。”她指着自己同样满满一推车的东西说,“我连你爸妈和舒南的份都买好了。”
光冶虽然不甘心,但是对自己的前景也充满了希望,“下次会越来越熟练的,这回要不是买鹌鹑蛋的时候打坏了几个,我估计迟不了多少。”
收银小姐将东西一样样在扫描仪器前掠过,光冶细细地看着,忽然大叫一声:“荸荠!”就要奔回卖场里去。
尧睿一把拖住他,“好啦好啦,去菜场顺带买就是了。”
“菜场里的可能没这里那么新鲜,刚才我好像看到了,你等一下。”
收银小姐放慢了速度,眼皮微抬,“无所谓,反正还有这么多。”
背后的通道已经排了一长溜的人,光冶手在栏杆上一撑,矫健地越过,轻盈无声地落在空无一人的等候通道,飞快朝里面跑去。
尧睿看着这样的身影,心里有很幸福的感觉。像浓浓的咖啡,虽然泛着苦香,却沁人心脾。
吃火锅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尧睿拉着舒南在光冶家的厨房里忙碌,房慧因为怎么都看不下去主人坐着而客人操劳的事,所以也钻了进来。
“你们看,我这样摆,漂亮不漂亮?”尧睿把胡萝卜、茼蒿、白菜和玉米洗干净,放在一起,问。
舒南点点头说:“漂亮。”
房慧脸上也不由得漾起微笑,“光看着就舒服。”
“以后常吃火锅吧,又方便又暖和又营养,最适合冬天了。”
房慧略有些尴尬,“早知道今儿吃火锅,我就准备些排骨汤也好……”
尧睿摇摇头,“不要排骨汤,清水最好。”
舒南说:“清水做锅底?没味道呀。”
尧睿盛了一锅水,打开电源开关说:“生活本来就是一锅清水,是因为加了各种各样的材料进去,才会变得有滋有味。如果全都是蘑菇,就是一锅蘑菇汤;如果全是土豆,那就是一锅土豆汤了。”
三个人和保姆一起把洗干净的菜摆在大桌子上,尧睿往清水里加了盐、酱油、葱姜、茴香、花椒和蒜叶,等着水开。
这时房慧让保姆去把客厅里的人都叫进来,最后一个进来的是光冶面色冷峻的父亲,光澈昀将军。房慧在他左边坐下,殷勤地询问他要放什么菜下去。
尧睿系着围裙,抱着个大碗围着桌子转,“我秘制的酱料,谁要来点尝尝?”边走边不由分说勺起酱料,在每个人面前的碟子里扣上一坨。
“嗯,好香。”舒南小声地说。
尧睿笑道:“我十二岁开始家里但凡吃火锅都是我的任务,尝尝吧。”她又对光冶说:“喏,你喜欢吃的羊肉、牛肉卷、海带、豆皮,每样都放了一些进去。”话锋一转说,“我的呢?”
光冶忍不住淡笑,“你的要放进去,怕是这个锅都装不下。”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捡了藕片土豆什么的放进去。
尧睿又说:“那,你知道舒南喜欢吃什么吗?”
光冶看看她笑眯眯的眼睛,又看看舒南,后者羞红了脸,低下头,说:“我什么都可以吃……”他看回尧睿,她示意性地挑挑眉角。
光冶无奈地站起来,夹了一筷子藕,放到舒南的碗里。
“谢谢……”舒南小声地说。
尧睿捣捣光冶,说:“她不好意思,你可要招呼好她哦。”
尧睿把目光转向两位长辈。意料之中地,房慧正一样样地从锅里捞出烫好的菜,放在一个干净的碗中冷却,然后蘸上酱料,放到丈夫面前的碟子中。
“房慧阿姨,您喜欢吃什么菜?”
尧睿冷不丁地问,让房慧愣了一下,“哦,我喜欢……”
“你先别说,”她微笑地把炮口对准了光澈昀,“伯伯,您知道么?”
房慧尴尬地看了丈夫一眼,光澈昀慢慢别过眼来。
“你们都一起生活快二十年了。”她淡淡地说道,“知道对方喜欢吃什么菜不是应该的吗?”
光冶和舒南也静静地望着这边,空气中只有火锅沸腾的声音突突地响着,热气飘上半空。
“啊,藕好了,一定要半生半熟地吃,才有香味。”提出突兀话题的她自顾自地以突兀的行动打破僵局,不亦乐乎地捞着锅中藕片,“光冶,你的豆皮要化了!舒南,怎么不动筷子啊?”
舒南的筷子正准备伸向土豆,尧睿懒洋洋地说一声:“慢着,还没熟呢。”
“哦。”舒南听话地放下筷子等待,尧睿捞起一片土豆,大快朵颐。
“不是还没熟吗?”
“熟了就轮不到我来捞了。”尧睿理所当然地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舒南正在小口小口地吃藕,闻言几乎喷出,“怎么突然学起土匪说话——”
“吃火锅当然要抢才有意思。”尧睿没忘了招呼一下两位长辈,“阿姨,伯伯,筷子伸勤快点啊,不然真的饿死。”说着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叉向牛肉卷,那是光冶夹在筷子上伸到锅里去的,刚刚烫至七八分熟。
“那里还有啊。”他实在不明白尧睿干吗跟他抢。
“你这块多可爱,我就要它!而且你没听我刚才说吗,就是要抢才好玩。”尧睿不费吹灰之力攻城掠地,将锅内牛肉扫荡一空,然后,筷子一转,都放进光澈昀面前用来晾食的小碗里,笑道,“伯伯,很新鲜的牛肉哟,尝尝——慧阿姨也吃啊。”
尧睿很自然地做完这动作后回头继续进攻火锅,却见光冶和舒南都愣愣地往这边看,不由得伸手一挥,“都傻啦!”
光冶看她一眼,眼中有不可思议的神色。
尧睿夹个牛肉卷,丢到锅里涮涮,然后给他说:“还你一个,放心吧,这是熟的。”见光冶没有马上动筷,忍不住笑道,“怎么,嫌我筷子上的口水啊?没听古人说相濡以沫吗,不是至亲至情的有缘人,可没这福分。你看慧阿姨和光伯伯始终共用一双筷,就知道他们其实是非常恩爱的夫妻。”
说到这里,光澈昀忽然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朝书房走去。房慧惊异地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那个方向。
“尧睿!”舒南小声地说。
“我知道。”尧睿淡淡应了一声,似乎一切尽在意料中。她站起来,把电插头拔掉,“各位,等一会儿,我回来前不许偷吃。”说着离开座位。
尧睿一走,房慧立刻忍不住担忧地开口:“光冶,你这位朋友……”
“她有她的想法吧。”光冶虽然这么说,但今天之事实在出乎意料,他也穷于应对。
房慧便沉默下来,三个人静静地坐在饭桌边等着。
站在书房外时,尧睿确实没有多少把握。门的那端是一位将军,也是一位父亲。而他的教育方式尧睿更是闻所未闻。她曾经激烈反抗母亲的无视,也曾经在班主任面前把戏做足,但不管哪一面,都不是冷静真实的她。
尧睿抬起手,在门上敲了三下,里面没有动静,她一拧门把手,门开了。
似乎知道她会跟来,光澈昀坐在沙发上,点一支烟,指了指对面。
尧睿坐下来,眼光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很简单的布置,没有古玩也没有盆景,只有书和报纸。书架第二层有一个小小的空位,摆着一个镜框。除此之外,墙上有一个铁钉,上面挂着一根二指宽、一米多长的油亮藤条。
她在四下张望的时候,光澈昀同样静静地打量着她。
尧睿说:“您不喜欢吃火锅吧?”
光澈昀弹弹烟灰,其中一点飘到了他的裤腿上,他很小心地把它捻起来,指尖在烟灰缸边沿摩擦了一下。
顿了一顿,他徐徐开口说:“我老家四川,很喜欢吃火锅。”
尧睿笑着说:“那一定是因为没有辣椒,吃得不痛快,是不是?”
光澈昀定定看着她说:“你吃辣吗?”
“不吃,”尧睿马上摇头,“因为一吃就眼泪鼻涕直流,很过瘾。如果吃多了,就会免疫,所以只留到想发泄的时候才会吃。”
老人慢慢点点头,说:“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不吃辣,时间久了,我也就不吃了。”
老人的话让尧睿心有所动,他并非自己想的那么专横,至少他为了这屋子里的所有人,克制过自己的食欲。
“听说能吃辣的人火气大,是真的吗?”
“不知道。”
“我妈妈也喜欢吃辣的东西,但是她整个人总是冷冰冰的。”尧睿往后倒在沙发上,晃着腿说,“常常不搭理我,不管我说什么,她都像没听见一样。我一直都很恨她,不过后来渐渐明白过来,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想法,所以常常被误解和讨厌。”
老人安静地吸着烟,一支完了就再点一支。
尧睿继续说:“现在不管我妈妈理不理我,我都会跟她说话。走的时候说再见,回来的时候说你好。大概是因为我以前个性太忤逆、太喜欢冲撞她了,导致我们还不是很习惯跟对方亲近。不过我想总会好的,总要有人来改变这个局面。每天改变一点点,一年就可以改变很多事。”
她就这样一直说下去,老人也没有打断,始终安静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