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比天涯海角还要远
（1）
金黄色。
原来金黄色看的久了也会让人觉得有些眩晕。
一种冰冷的感觉在额头蔓延开来，方熙婷一惊，偏头躲开韩以非的手。
“不错啊，现在反应快多了。”韩以非一笑，“眉头拧得快成个大疙瘩了。”
“你的手为什么总这么冷？”
“冷不好吗？每日冰冷刺骨，人才会保持清醒。”
“自虐。”方熙婷真是看不懂他。
“又是偷着跑出来的？”
方熙婷点点头。
“有用吗？这间酒吧可是萌萌的亲戚开的，她不可能不知道你又来过。”
“她最近很忙，社团里的事又多，根本顾不上我。”
“噢——”韩以非颔首，“原来如此，不过既然觉得危险还来找我干什么？”
“我也觉得很难以理解，就是坐在这儿看着你，还有每次都不变的‘秘密’，这样的场景让我觉得很自然。”
韩以非目光一闪，但是并没有抬头。
“我们认识吗？”
“当然认识，不然你怎么会坐在这儿和我说话。”
“我是说以前，过去，很早很早的过去。”
“很早很早的过去？那是什么时候？”
“是梦里。”方熙婷轻轻呢喃。
……
“你要去哪儿？”
“很远的远方。”
“很远的远方有多远？”
“比天涯海角还要远。”
“那我想你时怎么办？”
“你不会想我的，从明天开始，你的生命里只有一个人，不会再有我。”
“我会去找你，去比天涯海角还要远的地方找你。”
“不要找我，等你想我时，我会来找你。”
“真的？”
“真的。”
“拉勾？”
“拉勾。”
“你的手好冷。”
“因为我的心是冷的。”
“我抱着你，你还会冷吗？”
“你抱着我，我心里的冰就化了。”
“你哭了？”
“不是，那是我心里化掉的冰。”
“不走不行吗？”
“我和他总有一个要离开，你希望谁永远留在你身边？”
“……”
“我早知道了答案，所以我要走。”
……
音乐忽然由慢转快，一声惊响砸碎了方熙婷的梦境。
她抬起头，迷离的双目中映出韩以非寒潭一般的眼眸。
这也是一个心被冰封住的男人吧？
从酒吧里走出来，方熙婷还是有种不清醒的感觉——
那个梦，那个突然间冒出来的梦，为什么在遇到韩以非之前，自己从没有做过那个梦？
那是哪里？
是什么时候？
他是谁？
她，又是谁？
一声尖锐的汽车喇叭声在耳边响起，方熙婷收住脚步一看，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原来自己早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马路中间了。
一辆车在距离她几厘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司机从车下来跑过来：“你没事吧——熙婷？怎么是你？”
方熙婷看到那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的压抑和难过一下子就爆发了，她抱住那个人止不住地大哭起来。
甄晨被她的样子吓坏了，以为她出了什么事了：“熙婷，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别哭，快告诉我。”
方熙婷也不说话，只是哭个不停，甄晨没办法，只能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熙婷好不容易收住眼泪，哽咽着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刚从一个朋友那儿回来，熙婷，你刚才到底在想什么呢？那样过马路多危险你啊！”
“我很累，你送我回家吧。”
方心婷把妹妹卧室的门关好回到客厅：“谢谢你送她回来。”
“别和我这么客气。”
“喝点儿什么吗？”
“随便了。”
“柠檬绿茶？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喝这个——”
话一说出口两个人都有些不自然了，气氛也变得格外的尴尬。
方心婷不自然地笑了笑：“当然了，那都是以前的习惯了，也许现在你早就不喜欢了。”
“其实现在每天睡觉之前我还是会喝的，从来都没有变过，以前也好，现在也好。”甄晨看着她清楚地说道。
“可是我总觉得，现在的柠檬绿茶，和以前的不是一种味道了，适时的换换口味也是必要的。”方心婷将他的话轻轻地拨开。
“你说过的，我这个人有时候就是太强了，喜欢一条道走到黑。”
“不说这个了，熙婷怎么了？我看她脸色不太好，还哭过。”
“我也觉得奇怪，刚刚在路上碰到她时，她的精神十分恍惚，似乎在想事情，还莫名其妙地大哭，我真的是很担心。”
“不会吧？我昨天刚回来，走了也没几天，而且我走之前她一直都好好的，没什么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啊。”
“会不会——”甄晨想了想，“会不会和那件事有关？”
“应该不会，就算是的话，熙婷一定会对我说的。”
“心婷，你觉得单凭那枚戒指，我们就能真的完全相信那个传说吗？”
“我也不知道，但是熙婷相信，既然这枚戒指找到熙婷做它的主人，应该也是有原因的。”
“我只是怕，熙婷因为这件事陷得太深，会影响到她正常的生活，说不定还会错过其他更好的姻缘。”
“你的这种担心我不是没有过，但是这个丫头就认这个死理，总说自己有那种感觉，我也没办法。不过熙婷毕竟还小，我们可以乐观的看这件事情。”
“说得是。”
（2）
“现在想想，”方心婷忽然笑了，“从认识熙婷那天起，你好像总是在不停地送她回家。”
“你这么一说，似乎还真是。”甄晨也笑了。
“那时熙婷在外面有了什么事总是先想到你，觉得自己有了个哥哥是件很神气的事，那时候啊，她喜欢你喜欢的连我这个做姐姐的都觉得有点儿嫉妒呢。”
“也许她觉得我是个男生，有了事情可以帮她吧。”
“你还记不记得那时我爸妈有多紧张？”
“怎么不记得，他们以为熙婷是真的喜欢上我了，说我教坏了她，差点儿给我下了逐客令。其实那时熙婷才多大啊，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是喜欢一个人。”
“谁让你们两个人感情那么好，谁看了都会觉得奇怪的。”
“熙婷从小就没什么心机，对谁都很好，确实讨人喜欢。”
方心婷转着手里的杯子低声说：“我知道，在熙婷心里你这个哥哥有着别人没办法取代的位置。”
“我明白，所以当初她打我骂我都接受，一来确实我做了不可原谅的错事，二来就是因为熙婷和我的感情太好了，才会对我失望到失控的地步，那时候对我来讲，每天的日子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我同时失去了最爱的妻子和最疼的妹妹，一时糊涂，付出的代价却是太大了。”
“现在就别说这些了，熙婷不是已经原谅你了吗？不然她也不会像一只长满了刺的刺猬一样，见到我身边出现什么异性，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上去就扎。”
“心婷——”
“在她眼里，你这个姐夫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
“那你呢？在你心里，我这个做错了事的丈夫，会被别人取代吗？”甄晨抬起头，有些急切地问道。
“曾经不会，将来，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方心婷的声音里有几分无奈和沧桑感。
楼下，甄晨靠在车上抬起头看着那扇熟悉的窗户——
心婷——
你也许不会知道，当我第一次牵着熙婷的手走到这里时，你就那样出现在我的面前——
十六岁的你，可爱，单纯，美丽的就像童话世界里的公主一般遥不可及。
那一刻，是我二十年里唯一的一次心动。
楼上，方心婷一个人坐在床前，从抽屉里拿出那枚被自己小心保存的结婚戒指，抚摸着上面刻着的两个名字，心头的伤口，又一次被撕开——
甄晨——
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相信你是一个好人。
你看着熙婷的眼睛里，有着淡淡的笑容。
那种笑容，温和、清澈，似乎不属于这个复杂现实的社会——
那一刻，我真的很疑惑，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那种感觉，是喜欢吧？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可以确定，那就是我生命中——
最初的心动。
“露营？”
“对啊，已经有好多人报名了。”
“这天都这么冷了，露什么营啊！”方熙婷奇怪地说。
“多穿些衣服就成了。听说会有流星雨呢，所以这次报名的人才特别多。”
方熙婷和宗萌都笑了：“你都多大了还想着许愿啊？”
连乐乐点点头：“享受一次那种浪漫的感觉也不错，毕竟这种机会不是经常有的。”
宗萌看看方熙婷：“怎么样？要不要去？”
方熙婷托着下巴想了想：“乐乐说得也有道理，难得有一次享受浪漫的机会，去凑凑热闹也好。”
天黑之后，大家分成几拨人围坐在篝火边，篝火燃烧时发出得噼噼啪啪的声音夹杂着大家不间断地说话声和笑声，使山上显得格外的热闹。
“见到流星要记得许愿的。”
“那你们要许什么愿？”
“这还用问，当然是希望明天一早醒来我的白马王子从天而降了！”
“从天而降？当心砸死你！”
一阵笑声传来，上山之前还并不熟悉的人们一下子变得亲热自然起来，彼此开着玩笑，说着笑话，笑得前仰后合。
（3）
方熙婷坐在大家当中，听着连乐乐说着自己的愿望忍不住也笑起来，是啊，哪个女孩子不希望自己的白马王子能早一天出现呢？
自己也是吧？
情不自禁的，她转动着手上的戒指，抬起头看着天空的那弯明月，不知道在很早很早之前，这弯明月是不是也祝福过在月下许愿的那对人呢？
忽然之间，有几分难以形容的伤感。
她站起身走到一边的树下坐下，面对明月，她总有些难言的心痛。
“怎么走开了？”
方熙婷抬头一看，走到自己身边的是坐在另一拨人里的卓远亭。
“没事，透透气而已，你呢？”
“看见你突然走开以为有什么事呢。”
隔的那么远，他却是唯一一个发现自己悄悄走开的人？
自始至终，他都有在注意自己吗？
见她半天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发愣，卓远亭有些不自然地问：“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你多想了。”
卓远亭坐下，看着夜空：“不知道流星雨是不是真的会来。”
“怎么？想许什么愿？”
“你呢？”
“记得小时候看过一部电视剧，女主角对男主角，在看到流星划过时要在衣角上打个结，然后再许愿，这样愿望就会实现了，可是每一次打完结之后流星早就已经不见踪影了，所以她总是许不成愿。本来就是嘛，流星转瞬即逝，打结再许愿哪里会来得及？”
“然后呢？”
“然后男主角就安慰她，说没关系，这次不行还有下次的，其实他听不到女主角心里的声音，下次下次，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下次？”
“那她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卓远亭好奇地问。
“其实很简单，她只是希望得到男主角，也就是她一直喜欢的那个人的一个吻，印在额头上，却会被永远铭刻在心头的一个吻而已。”
“一个女孩子最简单和单纯的愿望。”
“对啊，不过因为她总是许不成愿嘛，所以只好看着男主角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不过她没有放弃，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练习，希望在下一次见到流星时能来得及许愿。”
“然后呢？”
“你好像很喜欢问然后？”
“对这个故事好奇嘛。”
“然后，你猜猜看？”
“考我啊？那我要好好想想了。”卓远亭故意摆出一副沉思的表情。
方熙婷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觉得很好笑。
“别笑啊，我在很真的思考呢，不过以我对这些编剧的了解，我估计女主角最后一定是许成了愿，王子和公主就很开心的生活在一起了。”
方熙婷忍不住大笑出来：“想不到你还喜欢看童话故事？”
“我也是从小孩子长起来的好不好？别笑了，快告诉我答案！我猜得对不对？”
“只能给五十分。”
“那就是一半对一半错了？”
“是的。既然是童话色彩的电视剧当然要来个美满的结局了，不过女主角最后还是没有许成愿，因为那是根本就来不及的事情。但是她还是用她的可爱和善良赢得了男主角的爱情，就在那颗流星划过时，就在她手忙脚乱的在衣角打结时，男主角的吻，就那样突然落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却很甜蜜的实现了她的愿望。”
“然后——”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出来。
卓远亭摸摸头：“被你猜到了。”
“就知道你会说然后，没有然后了，就像你说的，公主和王子从此过上了幸福开心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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