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请说。”苏祁迅速调整好状态,轻松地坐在沙发上面。
“你的血肉至亲,在世界上面的存在感十分微弱,好像连一个身份都没有。对你而言,那个人就像一个梦,就算站在你的面前,真实感还不如做梦。”李单回复了那种炮打也不变快的语速。
“大师,请你说得直白一些。”
“就在最近,你会遇到你的亲人。但是,这种亲情,不单纯。”李单继续。
“亲情就是亲情,什么叫做不单纯?”苏祁逼问。
“今日就到这里吧。言语中的深意需要有缘人自己体会,如果不准,你再来找我。小怜,送客。”到了这个地步,李单也是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大师,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等了你这么久,你就拿着一些模糊的话来糊弄我吗?”苏祁生了气,站起来。
“请你注意!”李单提高了语气,走到了她的旁边耳语道,“你的身体里面,可不是单纯地只有一个灵魂。”
“神棍。”苏祁觉得李单的话荒谬至极,但是再怎么荒谬,能比过一个实打实的精灵站在面前呢?她受不了今天经理的一切,什么也不管狂奔了出去。
展昭赶紧追上,可是一出门,连她往哪个方向跑都不知道了。
苏祁乱跑着,遇上了一辆拖拉机。司机正在往车上搬东西。他穿着很整齐,只是蓄了长发,盖上一个陈旧的鸭舌帽,完全不像一个农民。看上去,这辆车遇上了什么事情,上面的东西落了一地。
“大叔,你需要帮助吗?”
“哦?我的水泥放不稳,车开到半道都掉了下来。”长发大叔低着头抬着水泥,听见有人问话,就不太在意地回答一声。
“我帮你吧。地上可是湿了。”苏祁帮他搬起水泥。
“呦,姑娘,我看你这么瘦,力气却不小。”大叔笑了起来。
“大叔,你要到哪里去?”
“我去西山,我在那里在自己搭了一间土屋。”
“那,您能带带我吗?”只有最后一袋水泥了,苏祁上去帮手。
“没问题,委屈你坐在后面啦,哈哈哈哈。”大叔和苏祁搬上去最后一袋水泥,往前开去。
精灵说,西山见,她就遇见一个去西山的便车。这,难道是天意?
“姑娘,你去西山干什么呀。”大叔在噪音和风声中大喊。
苏祁坐在车后斗的边缘上面,也学着师父的语气回答:“去看风景。”
“刚刚下了一场大雨,我还在旁边的棚子下躲了半天。你呀,真的是幸运,遇上我。西山里面啊,有个山谷,风雨不侵,平时就落点小雨。我的小房子就盖在那里。”
“真的吗?”苏祁倒是觉得这个大叔挺投缘的。
“很快就要到了,路有点抖,你要注意安全!”
一路上虽然聊了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但是苏祁觉得心里得了不少安慰。西山很快就到了,大叔把车开到了谷里。这儿有片灿烂的花海,在雨后重现的阳光里异常璀璨。露珠折着光,散落在花间,如同打磨精细的钻石。就连彩虹也出来了。
“哇!真美~”苏祁跳下车,不禁感叹。回头正好撞见大叔。
他一见苏祁,手上的铁锹也不自觉地掉了下去。“你……”
“怎么了?”苏祁帮忙捡起地上的铁锹,笑着问。
“方才没有仔细看你,现在一瞧,你和我的亡妻长得很像。”
“今天早上也有个人说我和她的一个故人很像呢?”
“你知道吗?你让我怀疑我的女儿还在这个世界上。”
“大叔,您的女儿……”苏祁不忍心问下去。
“都已经太久了,我觉得,也应该放弃了。亡妻很喜欢这里的花海,所以我就在这里盖间房子,长住下去。”他不舍地看着苏祁不敢眨眼,“姑娘,我知道这样看着你不礼貌,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想到有一天可以见到这样一个人,和我的妻子这么像。”
“大叔,这里这么漂亮,我可以常来啊。”苏祁在这刚弄平的地上转着,她是真的喜欢这里。
“那自然是好。”大叔看了一会儿后又不由提起:“看见你,觉得这些年生活得不错。这对我心里也是一种安慰。”
“表面光鲜而已,现在啊,就想和大叔你一样,找个美丽的地方躲起来。”
“哈哈哈哈哈,不如你做我的邻居,我可以帮你设计房子啊。”
“大叔……你是学建筑的吗?”
“我是学美术的,对建筑也有研究。”
“怪不得大叔看上去一副艺术家的样子。”苏祁开心地笑起来,忽然想起了老精灵,匆忙道别:“哦,对不起大叔,有人约了我,我得赶紧走了。”
“没事,路上滑,要小心。”
她一路赏着风景走出去,沿着鲜有人至的盘山公路网上走去。她也不知道哪里可以找到老精灵,只是这样随意地走着。或许公路太引人注目,苏祁在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后,找了一条小径深入到山林里面去。
就这么随意地逛着,太阳也越来越接近地面。黄昏时期,她走入了一个圆形的漂亮山洞。
一转身,老精灵就显现在她的眼前。她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捂住了双眼。
“是我,恩人。”声音很苍老。
苏祁缓缓移开双手,看着他轻声试探:“你是,精灵……”
“是。李单无意间抓到了我,他所有的预测结果,都是从我这里出来的。”
“我早就知道他是个神棍。”
“记住,不能随意消费天机。”老精灵拄着杖朝她走来,问:“姑娘身上可有带前日得来的金锁?”
苏祁摸了摸外衣口袋,那个展昭外公送的金锁正静静躺在兜里。“有,有带。”
“听我说,只要你戴上这个东西,一切都会明了……”这皱皮花白头发的老精灵沙哑地提示,拄杖轻轻点地,声响清越。
“我……”然而她还是踌躇畏缩,下意识后退,后退,后退。手上的金锁啪一声掉在了沙地上。
“你还在等什么?”老精灵的身型渐渐隐去。它自称是这鳞次栉比的钢铁森林里最后一只精灵,如今也要离去。
之前的一切,在现在都显得匪夷所思,让她有些难以接受。老精灵走了,也没有烟气,也没有迷乱的光波,倒如同溶到大海里的一滴墨汁,终归消散得干干净净。
苏祁捡起金锁,看着手上沉甸甸的金锁,细细吹去上面的沙土,轻轻戴到脖子上。
夕阳的红晕开始渗透出来,这个半弧形的山洞开始承受这血色淋漓的余晖,橙红色的光一缕一缕钻进镂空的石壁,让它如同一只火绣球般玲珑。
苏祁攥紧了金锁。
一句句熟悉的话语,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幅幅熟悉的场景,也正如悲壮的余晖,慢慢钻入她空白的大脑。一时间,她人生的前十八年的一切人物都用同一句话呼唤着她——“你该回来了。”
“疯了,疯了。”她默念,语气如磐石坚实平缓。
故事虽然离奇,但她总算觉得自己从漂泊的绿萍变为了盘根错节的坚强沙棘,有了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站下去的底气。
她独自走出去,独自走向沉沉西坠的太阳,也仿佛在身后拉起了遥远的回忆……
那是一种亲切声音——“将军,看来我们的女儿们要在军中满月了。”
和熟悉的味道——淡淡的发香和枣蜜清香的唇齿。
记忆袭来,就像刚才猝不及防的暴雨。这么暴力,这么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