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青瓷怡梦
380700000060

第60章

第六十章 教书生活

秋天的时候,小院里的叶子黄了又落,满眼全是厚重累积的落叶,远处周氏拿着火折点燃了它们,院子里弥漫着树叶的香。杏儿不再说让我回去的话,也许觉得这儿比那儿好吧。离着京城太遥远,不知道我的出走会引起怎样的风波,不知道弘暾他们可好,也不知道胤祥是否会寻找一下我。正胡思乱想着,浩霭的母亲进了门,满脸高兴道:“夫人,您还记得我跟您说过的本地巨富城里范家吗?”

我点了点头示意她说下去,她接着道:“他们家出重金要给女儿找个女教书先生,您去试一下吧?不用担心浩霭,他早晚要务农的。”

我看着周氏的脸,心想她也是为了我好,带来的银两能够用几年,以后的大半辈子又怎么养活自己?在这个时代,难道我只能被男人养着?好在大学学的是法学,应该可以去做状师,可话说回来有女妆师吗?想来想去,还是做教书先生最好。就一口应承了周氏:“我去试试看吧。”

她极是兴奋地点了点头。

范府很是恢弘,虽说比不上王府,但也算豪门大户了。管家将我迎上了正厅,打量了半晌后颇是满意道:“我家老爷常年不在府中,自夫人去后,家里只剩下格格一人,我家老爷怕她无人管教,所以想请位女先生,一来能好好教导格格,二来能陪伴她左右免得孤单。”有小丫头捧上茶来,他道,“一会您随我去见见格格。先前也来过许多人,格格看不上的就都遣走了。”

我点了点头,心里忍不住笑了,真够新鲜的,以前是我挑选人,如今倒是别人挑选我了。

穿过北方大院式的建筑,我总觉得范府如同黑白两色的纪录片,时代悠久,似乎还泛着泥土胚房的味道,不似王府那样园林交错,色彩翩跹。

所谓格格,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满脸狡黠的神色,相当不礼貌的开场,看着管家问道:“王大为,她是谁?”

管家显然已经习惯了她的无人管教,不怒反笑道:“禀小姐,是新来的教书先生。”

那女孩子捋了捋辫子,看向我问:“你都会什么?又能教我什么?”

我微笑着朗声对她说:“先教你怎样尊重人。”

她斜瞪着我的眼睛,突然笑了,“那就是你了,你来做我的先生好了。”

我看着她无邪的笑脸,心里纳闷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孩子?

越接触下去才晓得范笑晏只是个孤单寂寞的小孩子罢了,只能用任性博得更多人的注意。她开始对我很不信任,总要变着法儿地让我恼,让我生气以此来证明她在我心里的地位,若我真的漠视不理她,对她无所谓不在乎起来,她便开始着了慌,磨蹭着靠近我,扯着我袖子喊道:“您跟我说说话。别不理我呀。”

同她待了十来天左右,小丫头终于依赖起我,对我也开始说些心里话:“青姨,我娘死了,爹爹总是很忙,有做不完的生意,家里又没人跟我玩,那么大的院子我其实很害怕。”

范笑晏正在屋里习字,我捧着书给她竖在眼前,她抬脸冲我高兴地笑道:“青姨,你搬来跟我一块住吧。”

我看了看她的字就帮她翻了一页帖子,也注视着她笑道:“不行啊,家里还有个孩子等着我去教他。”听完我没有顺着她意思的话,她变了脸噘着嘴不再理我。

我不由又想到真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孩子。突然听见男性的声音响起:“你可以带他过来一起念书。”我与笑晏同时抬起来了头,那就是我第一次见到范清平。

范清平,字明轩,范府的主人。我本以为是个浑身泛着铜臭的商人,谁知道竟是个儒雅稳重的中年人,有着极好的修养和得宜的行为。笑晏别过了头,明显抑制住了自己的喜悦赌气开口:“您还知道回来呀?我都快忘了我还有爹。”

我哑然,范清平却温和笑了,“小丫头又闹别扭了。”

我听他的语气像极了他的,突然反射性地抬头瞪视他,范清平先是惊讶瞬即坦然看着我,仿佛还期待些什么。我终是又低下了头,上天不要再捉弄我了,为什么总是给我机会去回忆?

范清平是个儒商,头脑精明,思维敏捷,经常往返于京张蒙晋湖广各地,商号众多。他所从事的生意范围很广,从管家或者笑晏的嘴里时不时可以听出些端倪,对于不感兴趣的东西我向来没有过多窥探的欲望,所以对他知之甚少。

隆冬时节,在范清平的安排下,浩霭进了范府念书,笑晏很是喜欢,终于有个孩子可以陪她一起玩。一日,下了大雪,管家过来吩咐话;“少爷说小姐可以休息半日。”笑晏兴奋大喊了一声就出门找浩霭了。管家又看着我道,“您请随我来。”

我纳闷地随着他走进了一间屋子,范清平正在里间执着壶沏茶,看见我平淡道了句:“坐吧。”半天再没有话,只有茶水的声响,他突然问了句:“你一直都这么安静?”

我浅笑了下算作回答,接着注视着他优雅耐看的动作。

他把沏好的茶递给我道:“尝尝看吧,是往年自家的茶叶作坊里产的,我收了些。”看青瓷的茶碗碧绿的茶叶衬着他干净修长的手指,氤氲的热气笼着他尔雅的脸庞,听他不以为然地道出自己不薄的家财,我伸手接了茶,有悬浮的叶静静沉淀,心里感叹,真是个讲究的男人。

他用手推开窗看了看远处在雪地里嬉笑打闹的笑晏和浩霭,转头看向我道:“浩霭这孩子聪明伶俐,勤奋好学,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我点了点头,啜了口茶表示赞同。

“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他的眼盯在我脸上。

“赵青宁。”我答了他。

他微微一笑,“我是个商人,没有多余的时间拐弯抹角,你可有兴趣搬来府中长住?”

我亦抬头微笑,“范先生,我不愿意。”

他呵呵笑了,“果然是爽快人,一点儿也不含糊。能告诉我为什么不愿吗?”

“不是自己的家待着不舒服。”

我说完他又笑了,他笑的时候喜欢仰着头,有些纯真的味道。

在太原过年的时候,看了几场社戏,听了几折昆腔。大院中热闹了好几日,我已经不再经常想起京中的一切,毕竟是非常刻意想要忘记的事情。穿过大院西门去向东门的时候,有几位老者穿巡而过,正在慷慨激昂地讨论国事,“国家休养生息,民康务庶……当今圣上针对前朝财政积弊量入为出……府库充盈……”我笑了笑,渐行渐远还听见他们的啧啧赞叹声,“……尽皆怡亲王竭力剔除,仅江南通计每年剪除60万两……”我一下愣在原地久久迈不开步子,怡亲王,允祥……

雍正二年。

浩霭正式成了范清平赞助的贫民学生,周氏欢喜了好一阵子,生活上也改善了许多,重要的是沾了范家这身份的福,面上有光。自此后她待我越发殷勤起来,一直念叨:“夫人您真是我们家的贵人,自您来了,日子是越过越好了,真是积德呀。”

我依旧做我本分的教书先生,说是女先生,其实就类似于保姆的角色。范笑晏需要的只是个能陪伴她说话解闷的人,念不念书倒是次要的。夏日里,她拉着我的手去了院中的湖边,清澈笑道:“青姨快看那边粉色的荷花,您等着,我去摘了来。”

我看着荷塘里为方便观赏体贴架上的石桥石墩,害怕她出意外就道:“你别动,我去好了。”

还没等她回答,就已经踩上了第一个石墩,由于荷叶众多我寻了半天摇摇晃晃的才踩着第二个,依次过去终于近了那粉色的菡萏,伸手捞了半天才够着,好不容易回到岸边却发现早不见了笑晏,只有范清平站在岸边,衣袂飘飘,宛若仙家。他微笑着看我走向他,道了句:“菡萏花开鸳并立,梧桐树上凤双栖。”

我听着这形容两情相悦颇是轻佻的字句,恼怒瞪了他一眼,“范先生,请自重。”

他用细长干净的手接了我握着的花,依旧仰头笑得自嘲,“刚回来便急着来看你,谁知竟碰了一鼻子灰。”

我听完他的话认真问他:“你该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这样的话自一个女子口中毫无遮拦这样直接地说出来,这个朝代的男人都该反应一阵子的,他也确实如我想象中那样做了,我顾不得他的反应只是非常非常正经严肃地告诉他:“千万别喜欢上,我说真的,绝对是祸事一件。”古代不流行离婚这一说的,对我这样学过法的人来说这无异于犯了重婚罪,最要命的是我目前仍是怡王妃,这样的身份砍他几次脑袋都够了。

他也严肃地回答我:“来不及了,已经喜欢上了。”

我闭眼叹气,“那就赶紧打住吧,别再继续了。”

“我向来不做赔本儿的买卖,既然已经做了,当然要连本带利收回。”

我看着他的面容,不管再怎么风雅,商人依旧是商人。

“我有丈夫孩子。”

他听了只是微微一笑,不以为然道:“知道,看你的打扮是嫁过人的。”他再转话锋,“但肯定已经跟夫家断了关系,要不不至于一个弱女子抛头露面自谋生计。”

果然头脑敏锐,看来他已经观察我好一阵子了。我问:“难道没想过是逃出来的?以后没准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依旧笑得无懈可击,“那更好办,夫家的人既然没有追来,说明你在他心中并不重要,有亦可无亦可。”

我的心狠狠地被伤了个彻底,这样昭然若揭的事实原来早已心照不宣。明不明白是一回事,接不接受是一回事,既明白又接受还要毫不留情地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凄然找不到刻薄的话回敬他,最困难的事即是跟商人斤斤计较。尤其眼前的对手又是如此强悍,心里想可能又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了,他却开口道:“我过两天会去湖广,那边的生意也需要打理的,你大可以不必离开,在我回来之前不妨考虑下我的建议,然后再作决定。”

“你一定要这样对人步步紧逼心里才会得到满足吗?”

他拿着荷花轻轻嗅了一下,低头将它放回我的手并用他的握紧了我的,抬起眼来正经之余竟有些深情地对我道:“对别人也许不会,但对一个在张家口马市上对我大吼大叫,又在太原书市上对我落泪的女人而言,我认为只能这样果断才能抓得住她。”

我大惊,怀疑地瞠视着他。他只是再握了下我的手,转身头也不回地说:“我等你答复,别让我做蚀本买卖。”

哑然失笑,没见过这样的人,在成功挑起别人的怒气时又非常适时地转移了话题,在一些理不清头绪的事情面前,大脑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