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雪逝（下）
“风，人手都安排好了吗？”萧烬在出发前最后一起向风确定。
“是，都已经前往后山了，想必此时该达到了。”风恭敬地立在萧烬身旁，没了往常的嬉皮笑脸，“属下还有一事不解。”
“说。”萧烬抚着随身佩戴的那半块玉，抬眼看着风。
“主人为何不让属下去，属下的踪迹无人能见，岂不更方便？”风实不愿萧烬涉险，尽管他对主人的武艺有十足信心，但孤身闯庄终是不可万全，万一庄中早有布置……
萧烬眉峰微锁，道：“我又怎会没有考虑过？可若你去，必定不可能让你顺利带走冰之，你可隐，却隐不了她！那宁非心计颇深，单看用了他将近十年在人前装无能，却暗中给整个傲龙山庄换了血，还亲手设计杀死了自己的亲哥哥这一点，都足以让人要万分警惕。一旦动手，难免会有暗箭伤人，你却是无法顾得两全。上次你与那云少主动手，可是输了两分？”
“属下惭愧。”风无言以对。
萧烬摆手，“这不怪你，他自受过高人调教，更何况这些年你因跟在我身边处理各方事务，未将更多心思放在自身武艺上。就这一次了，最后一次，此次之后，你们四卫便再也不用听命于我。”
这些年来，萧烬虽身在江湖，但也同样参与朝中政事，一旦政务繁忙起来，江湖上的一切纠葛就尽付于风了。
风的目光陡然一抖，“主人？！”
“我心意已决。”萧烬抬手止了风下面的话，“你自己小心，我走了。”
风不敢违命，垂首不语。待他重新抬头，萧烬早就在赶往傲龙山庄的路上了。
……
冰之一出房门，便低垂着头，在心中回忆艾雪平日走路的模样，尽量模仿着走，也趁着这工夫微瞥四周，果见许多隐在暗处之人，心跳不由加快几拍，可表面仍然镇定自若，瞒过了所有的看守。
这厢房大得很，冰之迈着大小适中的步子，才刚绕到厢房侧面，若这周围到埋了炸药，这怕是谁也逃不了命。这样一想，冰之不由心惊，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这会儿的时间，应该已经换班了吧。
艾雪看着看守换了一批才踏出房，并转身轻掩房门，从容地走在偌大的山庄中，仿佛随意，实则却是直奔厢房背后而去，一种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意念让艾雪的每一步都是掷地有声的。
“雪儿，你去哪？”冰之立刻反应出身后传来的声音正是宁非的！冰之一时乱了方寸，浑身都僵直了，此刻的她转身也不是，不转身也不是。
“雪儿，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雪儿？冰之在慌乱之中抓住了什么，上次明明听宁非总是唤艾雪为师妹，怎今日却唤得如此亲昵？莫不是他已经察觉了什么？
冰之并不急着转身，只弯身将食盒放于一边，心下已经明了，“宁非，你怎么看穿的？”
“挺厉害的！知道被我看穿了！艾雪那丫头未免太天真了，还真以为我对她毫无防备，全心信任呢！”宁非饶有兴致道，“只可惜我从一开始就派人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当然也包括今天一早她路过是恰巧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原来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冰之眼中一波，笑道：“倒是我小看了你了！被你看穿了又当如何？”冰之现在唯一只能希望艾雪及时赶来与自己合力，自己现在离宁非这么近，即使没有了武功，照样也可以伤他！
宁非抬手拍了拍掌，四下突然灯火通明，一眼望去，宁辉带着人早已经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了。
“你不是想从那个地道逃跑吗？我可以告诉你，即使跑出去，也还是在我的掌握之中！”宁非用下巴指了指一旁的花草，隐约可见其中似乎有个洞口。
“那又如何？你杀不得我！小人一个！”冰之像是要激怒宁非一般，出言挑衅。如今这个情形，说不定艾雪聪明，发现了此处灯火通明，反趁着山庄正门处布防正松时逃出去。所以自己现在要尽可能为艾雪争取时间，与宁非周旋。
宁辉听冰之出言不逊，欲要上前，却被宁非拦下，“宁辉，你可别被她给牵着鼻子走，她不过是想要拖延时间而已！”
“想与我斗，你的心思未免还太浅了点。”宁非说着，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步步逼近冰之，“今夜我就让这里成为所有与我为敌的人的葬身之地。”
冰之被宁非目光中骸人的疯狂给吓住了，连连后退。
正当宁非伸手将要抓住冰之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了下来，冷笑一声：“哼，你等的人都到了呢！”
冰之吓了一跳，以为宁非口中的人是云琪，可看到的却是被人擒住的艾雪，心顿时凉了半截，连唯一的希望都没有了。
“放开她。”宁非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艾雪，目中尽是无情，甚至还带了丝不屑。
这就是自己一直深爱的人吗？艾雪一步步走近宁非，看着在火光中宁非如旧的脸庞，依旧柔和，可目光却为何如此冷酷？
“师兄，放手吧。你已经失了自己，还要一错再错吗？”艾雪的语气几近哀求，“至少冰之是无辜的啊！你比她年长几岁，难道就没有一点不忍之情吗？”
“不忍？莫要说她和我非亲非故，就算是我亲哥哥，阻碍了我雄霸武林的梦想，我照样可以结果了他！”宁非的眼中燃烧的是熊熊的野心之火。
“如果你要称霸武林，也可以不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我们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不好吗？我可以陪着你一起努力！”
宁非似不愿再和艾雪多说，只觉得艾雪烦人至极，根本无法了解他的鸿鹄之志，“我与你没什么可说的，来人，把她带下去关起来。”
“不！”艾雪猛然目光一敛，闪身挡至冰之身前，“不管怎么样，师兄，我不能让你伤了冰之！”
宁非沉默，目光如冰。
“我要带她离开，然后艾雪请自回来向师兄请罪，到时候师兄要如何处置我都无怨言，哪怕是要以命向抵！”艾雪说着牵起冰之，软剑已经从身侧弹出，只见寒光一闪，想借着剑气冲出去。
可宁非却挡在正中，“想走便需先杀了我。”
艾雪仍然不停，只想逼得宁非退开。
千钧一发之际，宁非竟闭了眼，像是等着艾雪取走他的性命一般。而艾雪眼见着剑气就要伤了宁非，猛地收手，终于在离宁非一寸处停了下来。
宁非睁开眼，眼底看不出一丝波澜，“师妹，若真爱我，现在便将命赠了我吧。”
顿时，冰之只觉暖红色的一股热流飞溅到了自己的衣裙上，“艾雪！艾雪！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躲！”
“师兄……你真让艾雪失望。”艾雪的唇边不断的溢出鲜血，胸口一柄匕首深深刺入，染红了衣裳。
冰之抱着艾雪，将艾雪放平在地上，拂去艾雪眼角边的一滴泪，她永远记得艾雪那一刻看自己的眼神，无限的歉意以及那深藏在眼底的，对人世间的深深眷恋。她是不想死的，可宁非却说要她的命，所以她便这样毫无犹豫地给了！
“你混蛋！你怎么下得去手！”冰之气极了，大声冲着宁非骂了句。她可以确定，此时的宁非已经疯狂了！
“感情用事，不成气候。”宁非却连看都不多看一眼艾雪，口气冰冷，“这种人即使不死在我手里，也早晚会死在别人手里。现在还是一剑结果，一会儿只怕是粉身碎骨。”
“什么意思？”冰之脸色煞白。
宁非慢慢靠近冰之，蹲下身，与冰之近距离对视着，用只冰之一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突然改变计划了呢！这个傲龙山庄多年不振，与其浪费时间在它，不如另找捷径，这里的每一人，除了我自己，都会死，死在火药下，粉身碎骨！还有……”
宁非更凑近冰之的耳旁，压低了声音说着什么。冰之在宁非缓缓退后的时候，神色骇然，整个人似乎在发抖，双手紧紧握成拳，连出了血都浑然不觉。宁非现在的目标竟然是接掌落霞宫！先让云家后继无人，再乘机取而代之，心思深沉，实在难以想象！
“冰之！”当冰之听到云琪的声音时，她几乎将要瘫倒在地。可宁非却迅速反身一带，霍地站起身，顺手拔出艾雪胸前的匕首抵在了冰之的脖上，顿时冰之就感到丝丝的疼痛。
“别过来！”宁非一声大喝，制止了云琪上前，“把剑放下，快！”
“好，你别伤她，什么都可以商量。”云琪放下手中的剑，踢到一旁，方才他才搜了几间屋子，便看到这里灯火通明，急忙看来查看，不料竟是冰之出了事。
宁非朝宁辉使了使眼色，宁辉会意，马上让人将云琪团团围住，“云少主，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只是你一逼再逼，我实在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怪不得别人！”
“宁非，你若敢伤她，你荡空你傲龙山庄！”云琪这声中竟带着内力，声音之大，传遍了整个傲龙山庄，一时间，宁非的人都不由畏惧，不敢再往前。
宁非狰狞一笑，命令道：“火把给我！”
闻言，一旁一个小厮连想都未想，就将火把递上。
“不行！这里有炸药！快把火灭掉！”冰之挣扎着大喊，“云琪，你快走！他已经疯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快走！”
冰之一时心急，猛然想起艾雪还给自己的匕首尚在袖中，趁着宁非接火把的分心之时，急速抽出匕首，不管不顾地往宁非身上捅去。
宁非显然没有想到冰之身上竟带有利器，没有防备，生生挨了一下。宁非吃痛，抬手就挥起一掌正打在冰之的肩头，另一手也任火把掉落在地，捂住了流血处。他嘴上也不闲着，借着痛劲骂着：“臭丫头！胆子倒不小！”
“冰之！”云琪眼见着冰之受了一掌，想要上前，可手边那群人却偏偏在宁辉一声令下后群起而攻之，宁辉也亲自上前缠抖，竟一时无法脱身！云琪用脚挑起地上的剑，像疯了一般，拼命向前杀去，无奈人多势重，竟是倒下一波又来一波！
冰之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她知宁非这一掌着实不轻，但她此时心不在此，竟硬是撑着要从地上爬，万不能让方才掉落的火把燃到火药的导火索！
正当冰之支撑着要起身时，突然感到身子一轻，她的腰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紧紧环住，一时间便有了支撑的力量。
“你怎么样？”耳边传来焦急中带着关切的声音，一股热流随后进入了体内，冰之顿时好受了不少。
“烬？是你吗？”冰之万没有想到萧烬竟也会赶来，一时之间无法相信，眼前的萧烬目若朗星，衣袂飘飘，如朗月入怀，让她只觉如梦境一般的不真实。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萧烬毫无身处险境的紧迫，反倒有了了然笑意，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站在一旁看着冰之被别的男子守护，他要一直站在冰之的身边，再也不让他人有可乘之机！
冰之沉浸在了萧烬的一笑中，一时相对无语。
“小心宁非点火！”云琪仍在苦战着，那宁辉修为在自己之下，偏偏却使那诡异邪门的刀法，逼得自己不得不全心应战。
“晚了！”宁非哈哈狞笑着，又抢下一个小厮的火把，一扔到了导火索附近，自己则欲从密道逃生，“你们一起死吧！哈哈！”
可笑声却戛然而止，萧烬的黑扇已经见血封吼，宁非立时倒地。
“小心！”云琪和萧烬齐齐急呼，几乎与此同时，轰隆的爆炸声充斥了双耳，顿时传来一片惨叫声。
而冰之则被萧烬扑到，护在身下，萧烬为她暂时将危险都阻挡开了。
“快出来！”云琪大急，想要冲上前将冰之带出来，但旁边厢房已被炸得面目全非，一跟大梁从空下落，熊熊大火立刻挡住了路，连前面的情况都无从看清。
“走，我们走密道。”萧烬依旧镇定，把冰之护在怀中，低着身往密道方向移动，奈何爆炸始终不停，一路上不断有梁木砸下，萧烬无法施展，待他靠近洞口时，埋在洞口的那颗炸药已然引爆，萧烬眼见着出口被炸，却无能为力。
“可恶！”萧烬低声一咒，想必宁非已经算好了时间，只等宁非进了密道，就将所有人的出路毁掉！
卷五 三生情缠待君归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诗经·邶风·击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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